江蘺睜開了眼睛,腦中在想着不得了的事情,若非蕭陵瀧提醒,她也許因爲剛甦醒的緣故,好久之後纔會注意到的事情,現在她注意到了。
一個五歲的女孩是怎麼自己上了高高的鞦韆架的?又是怎麼摔到街外面去的?鶯兒也曾說過她上不了鞦韆架,但卻沒往深處想,現在江蘺一想,驀地怔住了。
最清楚那場意外的結果的是她不對嗎?江家的小姐——死在馬蹄之下。
江蘺睜大了眼睛看着蕭陵瀧,蕭陵瀧也看着她,大眼瞪大眼,蕭陵瀧忽地噗嗤笑了:“算了,不是什麼事,沒什麼好說的。”
蕭陵瀧拉着江蘺站到了地面:“蘺妹妹,我是誆你呢,要誆你你才醒,你可真壞呀!”
蕭陵瀧說得輕鬆,表情卻不那麼輕鬆,他在掩飾。江蘺十分奇怪,一個五歲大的男孩怎麼學會“藏事”的呢?
她不依不饒:“我看得出你在騙我。”
她剪剪雙瞳映照出男孩的影子,他驀地慚愧地低了頭,臉紅了:“好吧。”
蕭陵瀧回望了外室的丫鬟們一眼,轉頭對江蘺說:“我們出去,我悄悄地告訴你。”
wωω ▪ttk an ▪¢ 〇江蘺立刻站起來,兩人手拉手往屋外走,鶯兒氣急敗壞地道:“蕭小公子你就不肯讓我家小姐歇着。”急急地跟在後頭,卻終究沒有跟出來。
江蘺說:“沒事,我和蕭哥哥到院裡玩玩,不走遠。”
這是江蘺醒來之後第一次開口叫蕭陵瀧,蕭陵瀧步伐停了一下,努起嘴歪了歪頭,但並沒說什麼。
兩人站在院中花架下面,蕭陵瀧一時逗逗地上的螞蟻,一時低頭看看花架的花,猶豫着就是不開口,江蘺有些着惱了:“什麼嘛,你快說!”
蕭陵瀧聞言擡起了頭,有些不屑地道:“說了你肯定不懂我在說什麼。”
……
屁小孩拽什麼拽!江蘺抓狂,我喝奶時你還沒出生呢!……不不,其實出生了……
暗自腹誹也無法教訓到他,江蘺無奈了,她只能晃晃蕭陵瀧的肩膀:“你說,我要聽。”
“就是說你不記得是誰帶你到鞦韆架去的嗎?”
蕭陵瀧聰明地旁敲側擊。
江蘺注視了他一刻,覺得這小孩真聰明。他或許在怕忽然說“有人想害你喪命”,會把一個小女孩嚇得六神無主,甚至留下心理陰影。
但江蘺的實際年齡可不止如此呵。於是她靜靜地道:“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她穿什麼長什麼樣我都忘記了。”
“真蠢,”蕭陵瀧撅撅嘴:“我跟你說,以後不是我跟鶯兒找你出去玩,你都不許去。”
這……不是偏了話題了麼。
江蘺爲了催促他繼續講下去,眨眨眼看着蕭陵瀧,蕭陵瀧笑了:“那人是個壞蛋,她一定偷府裡東西了,她把你騙過去,是爲了隱瞞她做下的壞事。”
這段話邏輯在哪兒?不過應該可以取信一個五歲的小女孩,於是江蘺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我想她把藏的東西放在了鞦韆架附近,可是去找了,卻沒有找到。”蕭陵瀧攤了攤手。
“一點東西算什麼,我們不管了。”江蘺配合地道。
蕭陵瀧看看她,安心地點點頭。
他終究沒有告訴她真相。江蘺心想,所說的“去找了”,是指去找那個衣着怪異的人暗算江蘺的線索了麼。
之後這個話題就不了了之,兩人面對面在花架下面翻了會兒花繩,漸漸地日落西山了。
蕭陵瀧的大丫鬟茗玉來找他:“小少爺,我們和夫人回府吧。”
說來,江家把女兒嫁給了蕭家,江蘺的姑母是蕭陵瀧的繼母,這就是江夫人總是來江府的原因。
蕭陵瀧拉着茗玉的手,在落日的餘暉裡對江蘺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白天混世魔一樣的男孩,驀地文靜柔和下來,夕陽裡,面部輪廓柔和得像碧池裡的水一樣,雖說臉沒張開,那笑容也是漂亮極了的,像柳樹輕柔的枝梢。
江蘺靦腆起來,由鶯兒拉着,回以一笑,蕭陵瀧“哈哈”地笑起來,江蘺不知他大笑什麼,詫異地摸了摸鼻尖。
“小小姐,你和蕭小公子關係真的很好,如能一直這樣好下去……”鶯兒柔柔地笑着,忽地不說下去了。
過了幾天,江父江政鴻突生想法,要見江蘺。因此紫楓苑的衆人一陣忙活,把江蘺打扮得像個紅糰子似的,由教養嬤嬤王嬤嬤抱到了書房。
江蘺站到了充滿墨香味的書房地面,一衆嬤嬤丫鬟跟着,女子的脂粉香氣漸漸融合了墨香,江政鴻皺了皺眉頭:“都出去。”
嬤嬤丫鬟都利索地退了出去,看來在她們這不是第一次。江蘺有些拘謹地站着,這個身爲兵部尚書的父親身材較瘦,但人很高,一對墨色眼珠中的寒芒能讓任何和他對視的人背上生出冷汗。
這就是在官場上拼搏慣了的人才有的壓迫力吧,江蘺第一眼看也哆嗦了一下,但她畢竟是過來人,又很快放鬆下來。
江政鴻總從孟氏口裡聽說女兒多頑皮愛鬧,並沒因親母去世在心裡烙下傷痕,他自然是信的,但仍不放心。孟氏多病,房中藥氣重,加上還要管事,一天下來也勞神體乏,因此沒能把蘺兒放到房裡教養,他終究覺得遺憾。
他動不動叫人把她抱來見他,爲的是不跟這個女兒生分。但這女兒在他面前一向規規矩矩,不跳不鬧,令他鬱悶——雖說原因可能在他。
他先是伸出手放在江蘺的腰間,打量着她,女兒一身紅襖十分晃眼,他本不怎麼喜歡這樣喜慶的顏色,但覺得配合着女兒臉上的紅暈顯得十分好看,於是情不自禁去颳了刮她的臉蛋。
江蘺“咯咯”地笑了,甜甜地叫了一聲“父親”。
江政鴻愣住了,看來今天算是大進展哪,於是他又颳了刮那小小的鼻子:“你哪。”
江政鴻把江蘺抱到膝上,坐回書房椅子上,把江蘺兩手擺到書案上,逗她:“喜歡玩什麼?抓抓看。”
怕嬤嬤丫鬟們的粉澤氣玷污了書房的江政鴻竟然讓女兒隨意玩他的文房四寶,這讓江蘺感到他對她的重視。
心中暗暗咋舌,江蘺伸手從筆海里抓了根毛筆。
“恩,”江政鴻一邊捋捋鬍髯一邊道:“想你週歲酒上抓的也是毛筆,以後是想舞文弄墨了?”
江蘺驀地想起“弄墨”正是自己的名字,想起前生的事,提不起神迴應江政鴻,江政鴻並沒在意:“以後找個師傅好好教教你。”
江蘺輕輕點了頭。
接下來江政鴻就孜孜不倦地教江蘺拿毛筆的正確姿勢,這種和女兒玩鬧的方式江蘺真是無語了,不過還是配合着他。
最後江政鴻總算滿意了,“哈哈哈哈”地笑個不停,讓身後的書童都連連轉頭打量父女兩人。
“抱着去給她洗手。”江政鴻轉頭道。
書童正點頭答應,江政鴻又攔住:“罷了,我來。”
江政鴻親手用磨墨的水給江蘺洗手,江蘺有些受寵若驚,完事兒後他把江蘺高高抱起,喟嘆地說了一句:“婉秋,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可看到了?蘺兒她長得很好。”
江蘺聞言渾身震了震,婉秋?生辰?
看來這個婉秋是江蘺的娘了,江政鴻對一個去世的人,與死忌相比,更看重生辰,看來他對這叫婉秋的竟是情深義重了。
江蘺陷入了思索之中,想知道這個江蘺的生母到底姓什麼,仔細想實在想不起,都是些閨閣舊聞,哪能語語記得。
不知不覺中,她就被轉交到了鶯兒的懷抱裡,鶯兒低聲對她說:“老爺對景夫人真是一片深情啊!”
鶯兒當過先夫人的侍女,知道她的生辰,也聽見了江老爺的話。
多虧她,江蘺想起了以前在閨閣中聽說的這個叫景婉秋的女人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