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日不見, 如隔三秋”這種狀態,從前我的理解是,許是天下太平得太久了, 俗話都說了, 說那個飽暖思啥啥, 於是那些癡男怨女吃飽了撐着, 搞點休閒娛樂, 純屬閒得慌。
在這種社會現實下,朝廷的苛捐雜稅厲害了點兒,沒準兒真是是用心良苦, 以免他們死於安樂呢 。
可是現下在我前往竹館的路上,心砰砰直跳, 耳根滾燙髮火的感覺下, 我卻有了新的認識。
我覺得我應該是進入了一種滿園春色, 桃花朵朵開的境界了,而這花卻不是多少男人開向我的, 因爲除了少數幾個吃了狗膽的,多數人也沒那個賊膽和那個品味。
自然,也不是我開向多少男子開出來的,我好歹出自大胤世家,稍微也懂點從一而終的美德。所以我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良心, 終於找到了一些真愛的感覺。
哀家這個大胤第一望門寡, 心上居然真真兒地住上了活人了。
因爲就算要我堂堂一國太后要丟大人去下嫁朝臣, 我都要分出心思來記掛那個病怏怏的男人, 就連刀架在脖子上那樣的痛, 和即將要失去她比起來,都覺得輕了好多。
我現在對孟小霸王, 那一日不見,豈止是隔了三秋啊,哀家都熬得老了好麼。
馬車顛簸了很久,我有些急躁,便開口問道:“阿沫,還有多久纔到?
“快了,快了主子。”
我暗自嘟囔:“怎麼會這麼慢呢?從前也就飛一會兒就到了啊,,站在院子裡的高處,還能望見臨華殿後苑兒呢……”
“太后娘娘在說什麼?”
折顏突然冰冷地一問,讓我後背猛地一怵,居然忘了車上還有她這個大麻煩,當下後悔得直咬舌頭。
從前與孟卿九“出入”的方式實在太過另類,以至於在天上隨便飛飛,並不覺得遙遠。可是眼下走正道,雖然遮掩了身份,卻也好歹有半副一品大員的儀仗,拖拖踏踏的,卻要繞過大半個王城,實在是無端叫人煩躁。
見我出神兒,折顏深蹙眉頭,又追問了一遍道:“娘娘方纔說什麼,從哪裡,能夠望見哪裡?”
阿沫一向看不上她,當即凌厲地頂回去道:“折顏姑娘,難道將軍派來的人就可以目無尊長麼,太后娘娘什麼身份,也是你能質問的?況且像折顏姑娘這樣‘血氣方案’的女子,哪裡還有絲毫生活的情調可言,自然是不知道我家主子在說什麼了。”
被阿沫一番冷嘲熱諷,折顏當即臉色大變,只幹瞪着阿沫,卻不發一言。
我只當是聽不見,託着脖子上傷了了地方,斜歪在轎輦一側,滿心期盼的是快點到,其餘的,隨她們瞪來瞪去。
自那次驚心動魄的移魂之後,我已經有整整三天未見過孟卿九了,便是他當時那般病種的模樣,我都陪伴地那樣不真實。
我虛張聲勢地那一劍,皮肉已經這般痛了,小九,他到底如何了?
一陣清幽的竹風拂面而過,我的心中豁然開明,一抹欣喜略過心頭,我急急吩咐道:“停下,就在這兒停下!”
還未等轎輦停妥,我就忙不迭牽着阿沫的手跳了下來,顧不上停歇,就欲向竹館奔去。
折顏閃身擋在了我面前,面色依舊是不變的漠然。
“太后娘娘,這裡距離孟首輔的別館還有一段距離。”
“折顏。”
我有些不悅地打斷她道:“孟首輔是在別館養傷,你們這樣的浩浩蕩蕩的儀仗湊上去,是不是還要他出來跪迎接旨?難道他別館裡忙碌的大夫之流,還要抽出時間來招待你們不成?”
“可是奴婢奉命伴駕。”
“那你就好好在這兒伴着‘駕吧’,阿沫,我們走!”
“太后娘娘!”
“你敢再跟上來一步?你別忘了,你效忠的傅將軍,他還有一個身份是我的哥哥。你不妨就試試看,看看我的話,到底有沒有分量。”
她終於死咬着嘴脣定在原地,沒敢邁上來。
我拉着阿沫幾乎是逃跑一般遠去,眼見那個小竹館越來越靠近了,下一秒,卻猛不丁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迎着刻意壓抑的喘息,抵着那跳動着火爐般的心臟,他脣畔呵出溫熱的氣息環繞在我的頸間,薰得我耳根通紅。
那抹一直熟悉的藥香更是一改往日的幽淡,濃郁之氣撲面而來,把我包裹得嚴實。我們從來沒有這麼親密的接觸,一種幾乎是嵌在他懷裡的方式,怎麼看都像是已經相戀許久的默契愛人。
孟卿九靜靜環住我,他的聲音輕輕的,含着笑,在我耳邊呵着暖風。
“幾日不見,怎麼太后娘娘的脾氣見長了麼?”
“幾日不見,怎麼首輔大人的解藥見效了麼?”
“是呀,再不見效,我們小阿瑤的脖子,豈不是要被自己割壞了?”
我心裡一咯噔,聽着他漸涼的聲音,裹着一絲懊惱,頸間已經覆上了他微涼的指。
一時靜默無言,只覺得頸間傷口處被一隻修長的指骨愛憐地摩挲着,一直癢到了心底。
“你,你少胡說......”
孟卿九撓心般地呵在我耳邊:“那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纔好?”
我扭了扭身子,懷疑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我爲了見他,和我大哥耍苦肉計,差點喪了命,怎麼還得被懲罰?難道他一心求死生無可戀了?
再一想,真是胡扯!有我在呢,他還敢求個什麼死!
“什、什麼?懲罰?可是你爲什麼要懲罰我?”
他遊弋的指骨撓得我像是被千萬只蟲蟻爬過心窩似的,可是他略帶羞澀的字句卻又像是六月潤雨撒到了我的心尖兒。
“你傷害你自己,還不如直接讓我自己痛來得好。你把你自己獻出去,爲我換來解藥,我沒有了你,留着一口氣,活着變成瘋子,變成活死人麼?阿瑤,旁人都說你機靈,怎麼現在卻像個小蠢豬?”
我:“......”
我知道他說的是“下嫁”換取的解藥的事情,的心裡先是酸楚,復又覺得很是甜蜜。
可孟卿九這傢伙實在是太不會說甜蜜蜜的話了,這麼動情的話,被他一板一眼的,還和繞口令一般念着,還說我……
咦?不對,他說我蠢?他叫我什麼?豬?!
我反應過來,立馬氣哼哼道:“你纔是豬呢!”
“哦?難道我記錯了,小時候圓滾滾的那個人……嗯?”
不知怎麼的,我驀地就想起來那些他和舒媛青梅竹馬的傳言,那聲“圓圓“,簡直對我成了魔障。
我梗着脖子,氣哼哼道:“不記得了。”
“咦,阿瑤,你聞到什麼味兒了沒有?”
“什麼味兒?”
“哎呀,我也說不上來,不過酸溜溜的呢......”
我:“......”
“孟、卿、九!你,你還笑得出來!”
我一時氣急,使勁兒掙脫了他的懷抱,可是當我轉過身直面他的時候,淚水卻不自覺盈滿了眼眶。
因爲病痛的折磨,我的小九已經消受了一大圈兒,滿臉是病態的蒼白,因爲中毒的原因,脣色烏青,雙眉緊蹙,唯留一雙深不見底的褐色清眸,盈滿了疼惜和守望。
咬着脣,我努力憋着淚,從他懷裡抽出手,疼惜地抱住了他的臉。
“還疼麼?”
他更加用力地摟住了我的腰,我墊着腳尖,幾乎貼在他的鼻尖,撲面而來全是那種引人沉淪的氣息。
“你這是在關心誰?”
“我的小九啊。”
脫口而出的瞬間,我的臉頰已經燒紅,可是還沒等我緩一緩,只覺得脣畔抵上一絲火熱的溫軟,腦袋裡便嗡地炸了開來。
那是來自孟卿九壓抑不住的溫柔,還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掠奪,卻讓我方寸全無。
他的睫毛是那般密長,牢牢附在我的眉間,腰間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抱住了我後仰的頭,一股濃而不烈的藥香順着他的脣齒渡入我的口腔,那種溫溼纏綿的掠奪幾度讓我窒息,但是我卻狂熱地期待着那種窒息的感覺一陣一陣地襲來,新奇而驚喜,彷彿是綻開了一段嶄新的生命。
良久,他停止了脣舌的遊弋,在我額間落下了纏綿一吻。
“阿瑤。”
“唔。”
“阿瑤,不睜開眼睛看看我麼?”
“唔!”
“唔?是什麼意思?”
我:“……”
他立馬錶現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脖子一縮道:“難道太后娘娘這麼不負責任,偷了人家的心,現在又開始裝傻了?”
我:“……”
我被孟卿九逗得已經沒了脾氣,因爲方纔那個吻,更是連頭都不好意思擡起來。可他卻
絲毫沒有要放棄的意思,更加不要臉了,甚至還更加歡快了。
我以爲他會繼續逗我下去,卻沒想到,他突然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邊不忘緊緊抱着我,笑得卻有些彎了腰。
他的骨頭硌着我難受,我象徵性地推了推他,他卻繼續賴在我身上,這樣我反而偷偷地笑了,然後張開雙臂圈住了他。
“好了好了,小九,你該回去吃藥了。”
徐少亦突然從一旁鑽了出來,腰間繫着圍裙,手中託着藥罐兒,十足的管事嬤嬤的樣兒,我一心虛,把孟卿九扔了個老遠。
“徐少亦?你,你什麼時候在的?”
他兩眼滴流一轉,狡邪道:“我一直都在啊,草民……草民方纔可什麼都沒看見哦。”
“你死開。”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可他真的撇嘴要滾了,我卻又把他喊了回來。
他嬉皮笑臉一作揖,問道:“小小姐?”
“我大舅和忠和呢?我把我大哥派來的那堆細作都支開了,可是不能停留太久。你快準備間屋子,我得和他們說兩句。”
“小小姐,你是怎麼知道莊主他們在這裡的?”
“額,這個……”
哎呀,剛纔嘴快說漏了,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要說離魂麼,會有人信?而且一想到當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我就後怕。
“是我叫阿沫回去的時候告訴阿瑤的。”
孟卿九話畢,重新把握勾到懷裡,對我眨了眨眼,那模樣俏皮得,氣得我漲紅了臉,當下咬了牙就給他往屋裡拽,死活不肯給別人瞧見他那“狐媚”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