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敏青解了毒安分呆在府裡。帝少姜的意外事件並未外露出去,只是私下裡檀淵等人加多了隱在她身邊的人數。
三天後太守李據送了禮上門。
禮物是半夜從後門擡進來的。
李據不知從哪裡聽說青王喜獵貌美男子,竟自作聰明地搜刮了兩三容貌出衆的年輕男子偷送過來。
不得不說,這樣的豬腦子能坐在汴陽頭把交椅這麼久,實在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後果。
是時帝少姜已經睡下,新來的貼身侍女冬笙不敢去叫醒她,管家紀崇露齒一笑收下了這份大禮,在場幾人頓覺說不出的猥瑣和促狹。
第二日早膳過後,紀崇說起了這件事。是時其餘幾人都已各自打發時間去,帝少姜按例回了書房寫字,陸敏青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半是彆扭地亦步亦趨。
聽得太守送人,帝少姜倒是沒說什麼,贊同了管家的做法。陸敏青瞧着她不以爲意的表情,心裡有些不舒服,一時就悶聲不吭地坐在一邊看她凝神作字,檀淵隨侍在旁,不時替她挪挪鎮紙或者晾字畫。
桐夕風風火火擠進書房膩在帝少姜身邊,期期艾艾半天問出一句,“我說殿下千歲,府上有無月錢可拿?”
離京前,秋稟生曾再三對心上人耳提面命,務必與青王減少接觸。但俠女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只忍住了那麼幾日。
檀淵睨了這沒皮沒臉的女人一眼,涼涼潑了盆水,“客人當膩了,你是想體驗一番下人的生活?”
俠女置之不理,繼續抱主人大腿,“江湖救急啊,姑奶奶,我快悶死了。”
青王斜睨了她一眼,漆黑的眼裡突然光華婉轉,“本王並未限制你的自由。”
素袍的女子嘆了口氣,一掌圈上青王肩膀,“你沒聽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寸步都難行’麼?本姑娘在你府上就是個吃白食的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出去了也是白出去,秋稟生那混蛋將我好不容易積攢的私房錢污了,我如今喝不了花酒見不了美人……”
“原來如此。”帝少姜配合着作出了悟的表情,黑目裡一線暗光閃過,“你很需要錢麼?”
“誰不需要錢?”桐夕翻了個白眼,“我要是有錢,當初還犯得着欠你人情?”
“呵。”青王伸手撥開肩上的爪子,面上的表情不見波動,“你要是想要的話,我倒可以指點一二。”
“什麼?”挨在她身邊的女子狐疑的擡了擡眉毛。
帝少姜側了幾分臉,吐了幾個聲輕難辨的字。桐夕一怔頓住,愣愣看了眼她反應過來,猛然眼睛一亮,“原來那狗官竟有這招!”她猛然撲了上去又揪住殿下千歲,“你怎麼知道那老傢伙的秘密?”她可是在蓬蒿山時就曾聽聞這位太守大人各種貪名。
帝少姜揚了揚眉不語,瞳中深如幽潭。
桐夕決定重操舊業。值需一提的是,這女子先前的營生是在蓬蒿山做的土匪頭子。掛一個牌,卻兼兩份手藝,偷搶並進。直到後來遇上命裡的剋星秋少爺,這才收了手。兩人的好事也因她並不乾淨的出身,沒少受秋老將軍的阻撓。
所以說,秋少爺讓心上人遠離帝少姜,其實是有幾分高瞻遠矚的意思。
◇◇◇◇◇◇
謝長安消失了幾日終於又回來了。只不過後面多了個沒皮沒臉的白面書生。書生一進
王府大門,立馬涎着臉對上主人。
“好久不見啊,主上。”書生打了個揖,然後摸了摸鼻子,有幾分靦腆的意思。
帝少姜瞟了這人一眼,又看了一眼旁邊臉色霜凍的謝長安,面上瞭然的頷首,“嗯。”
書生洛歌與謝大小姐之間的糾葛恐怕還得這麼一個冷一個纏的許多年。
“結果如何?”帝少姜問。
“無衣已經銷聲匿跡。”謝長安慎重中肯,“這許久來,已經沒人見過他。”
“也許顏燼陽……”
“不是。”帝少姜否定了她的揣測,“此事不用再查。”
謝長安雖不解,但也點了點頭應下,洛歌這時卻突然多了句話,“能否讓草民見上一見那位公子?”
帝少姜挑眉側目,書生立馬摸了摸鼻子,樣子頗爲無辜,“殿下這般看着表舅我作甚?”
“啊,對了,我可是聽說了……”洛歌促狹地眨了眨眼睛,“有人爲殿下送了大禮來啊,不知殿下收了沒?”
被調侃的那人哼了一聲,語氣頗爲不善。書生呵呵笑了兩聲,見好就收的不提這話題,只是心裡多少偷着樂。
“也不枉殿下一開始就準備拿這人開刀。”洛歌別有意味的說了這麼一句,“我倒是好奇,這位太守大人還能幹出什麼蠢事?”
答案在午膳後便被揭曉。
得知青王確然已經收下‘大禮’,並聞‘甚得其心’,李據的心膽兒肥大了許多,暗自揣度這男人女人的心思無非就那兩樣,其一‘色’,其二‘財’。李據決心放點血本供好這名義上的祖宗,將來也算多條路走。
李據請宴青王,地方定在汴陽最大的酒樓,迴風。
陸敏青情緒狂躁,硬壓着不滿要求同往,當然,一同要求的,有另數衆之人,如右相公子人等。陸敏青最終一人如願,合着謝長安一起隨帝少姜赴宴。
謝長安盯着陸敏青總算撥雲見日的表情,若有所思半響,暗忖大約少主還是選擇由這人做做煙幕。看來,陸敏青那‘青王情人’的身份一時半會兒還甩脫不得。
李據又挑了一干貌美公子吹拉彈唱。謝長安和帝少姜兩人立在當處,極像了‘那萬綠從中一點紅’。
冬日外間還是瑟瑟徹骨,這樓上卻是春意盎然,粉香融融。若非青王身爲女子而又需投其所好,李據倒寧願自己招了美人作樂。
陸敏青看着一干或坐或立的年輕男子,冷笑連連。
李據挑選的人自然不錯,他本人也是信心滿滿,然方迎了那祖宗進來,竟發覺其身後跟着位樣貌驚爲天人臉卻如寒霜籠罩的男子時,不由滯了滯。
先不說他爲那祖奶奶準備的一干男子失色了幾分,李據心下有幾分惴惴。青王心知肚明,帶個女侍衛赴宴也就不說了,畢竟‘愛好大同’,可帶個漂亮的男人算是什麼回事?憶起傳聞她身邊情人衆多,甚少動腦的太守自發腦補,莫非青王是帶着情人來比對比對相貌?
就好比心喜古玩的人,熱衷拼比別人的珍藏,如若勝出自然心喜,如若敗下,那別人的東西自然有了追逐收藏的價值。莫非,這青王是想看看貨色有無品次?或者暗示他送上門的大禮實在‘寒磣’,夠不上她的眼界?
李據神色不定,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打理精神振作一派迎上去問禮,並奉上備好的‘薄禮’。
饒是謝長安冷心冷面也對這繽紛晃眼的情景弄得透不過氣來,皺了皺眉看依舊對衆男環繞極不過敏的帝少姜,謝大小姐終是忍不住告退了。
帝少姜斜睨了她一眼,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謝長安如蒙大赦,一退散步轉頭候在門外,寧願多吹些冷風。
接下來的場面,可能真不適合她在旁觀賞。
陸敏青落座在少姜身旁,面罩清霜,不愉到了極點。李據卻在擔心,此次得罪了這位枕邊人,萬一他吹幾口邪風,接下來是不是得防着點這丫頭皇女?
心思各異。李據開始賣弄起他親選的‘美人’,多才多藝甚解人意云云應有盡有。
青王默不作聲,待他乾笑幾聲後,冷不丁擡眼,“那麼太守大人覺得這人何如?”
果然來了,還是要比一比的。李據暗念一聲,看了一眼那甚是勾魂迷眼的相貌,搜腸刮肚開始想想還沒用出的溢美恭維之詞,先是擡了一句,“這位公子自然是十分出衆的……”
陸敏青忽然擡臉對着李據抿嘴一笑,恍如繽紛豔麗的花朵舒展搖曳,暗香盈人,說不出的蠱惑迷離。太守大人如失魂魄,當場惘然陷在那撩人勾心的一笑裡,“這,這……”
帝少姜忽然低笑一聲,一指挑了身邊男子的下巴迫他轉過臉來,自己卻是看着李據失魂的模樣,笑意不達眼底。
“本王可是知道,要論貌美,甚少有人比得過陸敏青。”言畢轉目看了一眼突然將神情化爲一片冷淡沉靜的陸敏青,帝少姜又問了一句,“你說是麼,太守大人?”
李據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終於晃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張嘴挽救,“殿下說的極是。但常言道……多慣了魚肉,偶爾清新小菜也是極屬意的,下官這廂失禮了……失禮了,對不住,對不住。”
青王又笑,“何須如此拘束?即是玩樂,自然需得盡興。李大人說的誠然不錯,”她挑了挑脣角,冷玉側臉如畫刻而成,漆黑的眼珠上似乎即過不留痕的閃過什麼情緒,對着較近的撥絃的年輕公子道,“過來。”
李據滿意眯眼,陸敏青臉色又晴轉暗雲。
那男子果真姿態優雅地起身,行過來到她面前,馴服恭敬地落跪行禮,卻將臉揚起期待地看她。樣貌是出衆的,禮儀是無可挑剔的,只是,表情,卻是虛僞不真心的。
帝少姜冷漠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以手擡起年輕男子下巴細細審看,勾了脣角指尖按在他脣上,竟慢慢覆下臉去。
李據正想功成身退,陸敏青已經臉如冰凍,起身一拍桌案震的整個桌面一抖後拂袖怒去。
帝少姜動作一頓,繼而慢慢又撤開臉,似是極爲惋惜,“倒是有些脾氣。”樣子頗不以爲意。
李據正好煽風點火,“對殿下如此無禮,不識時務擡舉,此人實在上不了檯面,殿下何須爲此敗了興致?”
帝少姜眼尾上揚了幾分,不到眼底的笑饒有趣味,“可惜不巧,本王喜歡有幾分烈性的。”說罷揚袖起身離去,樣子像是要去追人。
太守意外,繼而通悟,原來是喜歡這種小性子的美貌男人,正花着心思調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