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懂你。”那從樓梯走上來的青年容顏陰鬱,微微冷嘲着向人挑釁,“只是爲了一個男寵,竟然肯這樣犧牲自己?”
江風從開着的窗吹進來,蕭然冷瑟。
兩個時辰前,陸敏青提議上悅來樓觀景。
棋盤上的黑白子因爲突發的變故而飛散於地,上一刻還坐在桌邊的女子冷漠而立,聽聞來人一番言語,只是稍稍側目,漆黑的眼瞳不泛波瀾,左手一揚,眼也未看那一眼地任那被擰斷了脖子的少年沉悶倒地。
儘管那少年平日乖巧的不言不語已算深得她意,但一旦背叛,帝少姜絕不手軟。
走出來的青年正是長時間不見的閶闔世子,孤離。
陸敏青以袖掩脣咳了起來,臉色迅速衰敗,眼神複雜地斜睨了了一眼制住他的人,道,“原來這纔是你請的幫手。文月錦,你算是愚蠢到家了。你難道不知道她……”
“閉嘴!”那少爺臉色立馬一青,比着他脖子的劍猛地往裡一送,頓時血流如注,公子敏青臉色更白。“死到臨頭還在自以爲是!”文月錦咒罵。陸敏青卻哭笑不得,到底是誰闖了大禍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孤離與文府公子不知什麼時候竟混到了一起。情況對於陸敏青來說實是不利。孤離清楚他的底細,如今他體內毒素正在急速擴散,瞳術已被別人防備,出於忌憚,文月錦根本不曾直視他。
反觀對面那冷淡的人,倒是格外鎮定。
指尖微拂,青王垂下的手嘀嗒滑落了幾滴血紅。帝少姜先是慢條斯理地擦拭完手,丟了髒污的巾帕,這才分了眼神給握劍而來的孤離。
世子看起來有些躍躍欲試。
“棋子上塗的東西,是專門爲百毒不侵的王爺你所制。”至於陸敏青,更好應付。孤離噙着笑意打量了一眼帝少姜,除了剛纔文月錦驟然跳出出劍指向陸敏青的那瞬帝少姜動過,後來被言墨妄圖以暗算阻止又動了左手外,直到這一刻,帝少姜還在原地沒挪出過一步。
那副白玉棋子是從府裡帶出的,一直經手的只有言墨一人。要下毒其實很便利。帝少姜百毒不侵,並沒有特意防備,只是天外有天,每一種百毒不侵終究都得遇上量身定做的‘對症下藥’。
從來沒有人會毫無破綻。帝少姜也不例外的深知這點。因而她並未有太大的意外或者狂躁。
只不過,意外和狂躁的人,換成了文月錦。
“青王?!”文少爺手一滑,差點兒直接送陸敏青歸西,那瞬間腦子裡混亂閃過的東西讓他輕鬆不起來,“什麼?!”他側目陰狠瞪了孤離一眼,“你爲什麼一開始沒有提?!”
“你覺得有這種必要麼?”孤離朝世家少爺邪氣的挑了挑眉,語氣輕曼,“你想的不就是捉住陸敏青麼……我讓你實現了這個願望,至於這位殿下,那就不是你的事了。”
“反正就算你現在死在這裡,也沒人知道是我做的,對吧,帝少姜?”隨着這一句陡然轉至寒凍語氣的話落音,文月錦還沒來得及反應,孤離已經化作一道影子暴起,室內劍光閃亮。
那一劍落下帶得帝少姜長髮飛舞,額前碎髮也被劍氣震地拂開,愈發顯得那雙狹長眼目的純黑沉寂。
她只是動了一步,一劍堪堪擦着側臉,孤離劍鋒一偏改爲橫削脖頸,她又只是往後揚了頭,左手徒手兩根手指搭在劍刃上,拈花一般不着力卻止住了劍勢,只是似乎因爲沒有真氣護體,指上很快滴滴答答淌下血來。
腥紅鮮豔的顏色順着劍鋒流下,孤離陰翳的眼中亮起幾分癲狂的暴戾,手中暴力一長,帝少姜眉頭幾不可見的一皺,極快的撤了手指,臉頰一側。
等到帝少姜又退開一步時,陸敏青難看的臉色愈發沉重。
青王冷玉側臉多了一條血痕,雖淺卻觸目驚心。彷彿上好的瓷器出現了裂痕。她抽空橫指抹了抹臉上的傷痕,突而眼色幽冷,回過臉看了一眼面露暢意的孤離。
世子極其享受對方難以招架的狼狽狀況,並不急着迎頭痛擊。
“雖然你的近衛軍爲數衆多,可惜的是你太過自負,偏偏要獨來獨往。外面全是我的人,”長劍至上而下一劃,劍尖指地,孤離眯了眯眼表情格外愜意。“現在你膽敢動一下,你的情人就只好人頭落地了。”眼珠斜睨了沉默得詭異的文少爺,孤離的用心十分陰險,“文少爺也不想回京的時候有什麼不好的流言吧?畢竟可是危及身家性命的大罪。”
謀害皇族,不論知情與否,青王今日走出了悅來樓,先不說本人會如何報復,文家似那左相一般的政敵怎會不抓住這個機會將他一門打盡?
文月錦脣線抿直,注視着孤離一張貌似無辜替他着想的臉,眼底的陰暗濃重如墨。
竟然被這個人給耍了。
卻也不敢鬆開手放了陸敏青。
“哼。”帝少姜冷嗤一聲,“廢話不必多說。”左手寬大的袖中短劍滑了出來,卻將之轉到右手,她這才略帶艱澀地挽了個劍花,劍光清亮如水。
看樣子,身體確實已經開始不受使喚了。
孤離陰惻惻地笑了一聲,挽劍襲來。
“你現在想活命還來得及。”陸敏青突然冷冷地發了一句,文月錦劍尖一抖,比狐狸男臉色好看不到哪兒去。
只在這一猶豫的瞬間,叮呤一聲,迎面竟一陣冷厲的風颳的臉生疼,文少爺忍不住偏了偏臉,等再看,面前已經多了一人,不由大驚。
帝少姜不知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掠了來,孤離臉色煞氣滿布,一步不落地格劍擋住她划向文月錦的短劍。
到了這種情境竟然還能有這般速度!世子眼裡的幽火又旺了幾分。
“收回你的劍,本王當今日什麼也沒發生。”文少爺聽見青王異常冷凝的語氣,只覺驚險。掃了兩眼仍舊纏着她的孤離兩眼,文氏公子咬了咬牙,挪開長劍。
陸敏青冷汗涔涔,臉色接近青灰。
孤離越鬥越狠,帝少姜行動卻越來越遲滯。陸敏青心如火燒火灼,眼前一花,卻是孤離冷不丁施來暗劍,文月錦似是不見,突然轉身即走。
帝少姜眼底陰暗,錯身橫擋,兩劍交兵淬出劇烈的火花,世子身形極快,飄忽又改劍勢,她不避不閃,探手抓了陸敏青衣領一躍,卻將後背放空。
陸敏青臉色驚異,瞳孔裡映見閃電般的亮光和孤離幽冷的表情。
悅來樓高三層,身體從窗中越過落空的那瞬,冷風吹的兩人衣衫獵獵亂舞。陸敏青的長髮甚至逆拂到了帝少姜的臉上,從發隙裡透出的視線,清晰地注目到了她臉上那道顯眼的傷痕。
噗通!
水從四周擠來,公子敏青震顫的神智還未從對那人的凝視中醒來,上方的水裡漸漸暈開鮮紅的顏色。男子猛然醒悟,不可置信地看向突然鬆開他衣領的女子。
帝少姜蹙着眉,長髮散開在水中游移着,與同色的衣衫起起伏伏,整個人恍若不諳紅塵的冷淡。時到這刻,她突然不管陸敏青的死活,如一縷散在水中的水草慢慢被江水衝開。水面天光晃動,平淡着眉眼漸漸遠離的人像一場光影斑駁的夢。
陸敏青徹底反應過來,手腳劃開,費力地追逐上去,這一瞬間,似乎連身體都忘記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