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來開坦克吧。”他舉着一隻迷你坦克模型塞進了趙林夕的手裡。
趙林夕不由自主地揚起了脣角,也學着小男孩,將手裡的坦克放在地上滑動着。“小朋友,能不能再說說那兩個叔叔的事?”
“哪兩個叔叔?”
“就是剛纔在外面,你說你看見兩個叔叔敲309的門?”
“那兩個巨人叔叔啊,他們給了我糖果。”他的手裡還抓着汽車在地上軲轆着,說話的時候大眼睛轉動了兩下。
“巨人?”
“是啊,他們像山一樣大。”小男孩舉着雙臂在空中大大的畫了一個圈。
“那除了給糖果,他們還做了什麼?”
“他們,他們給了媽媽錢,很多錢。”
趙林夕擡頭的一瞬間,正巧看到了已來到兩人身邊的小男孩媽媽,她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卻依舊用着溫柔悅耳的嗓音對小男孩說話:“快去洗手,不然一會可不能吃餅乾了。”
小男孩聽話地站起身,跑向了洗手間。
媽媽跪在地毯上,開始一件件收攏起剛剛被散落一地的玩具,頭也不擡。
“他們確實給了我錢,但也沒讓我隱瞞什麼。所以我纔會這麼容易就被你說服。”
趙林夕的面色有些尷尬,像是被告知她剛剛的一席話沒起到什麼作用,而是人家自己想清楚才決定實話實說。
“他們說,就算我說出去,也沒人知道他們是誰。”
“那你剛剛不願意說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不想惹麻煩上身,你也看到了,家裡時常只有我們倆,我丈夫在隔壁鎮子工作,我們若是發生危險,他根本什麼忙都幫不上。”
“他們威脅你了?”
“沒有。”
“但是我知道,他們很危險。”她擡起頭,用堅定的眼神與趙林兮對視着。
良久,她才接着說下去。“因爲一些不方便說的原因,我以前見過很多像他們這樣的人,一旦惹了他們,你以後的日子就會很慘。”
“殺手?”
媽媽搖搖頭。
“黑幫?”
媽媽頓了兩秒,又搖搖頭。
“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該這麼形容,總之他們就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傢伙,但是和殺手黑幫也不一樣,有自己的一套規則。我覺得他們說話辦事,還有身上散發的氣味,他們肯定是。”
小男孩媽媽不說話了,抱起收拾好的玩具站起身。
“是什麼?”趙林夕也急急地站起身,追在她的身後。
“我不能說太多了,雖然我不是那裡的人,但要是讓他們知道,我透露過有關他們身份的內容,可能我也要有麻煩,很抱歉。”
趙林夕有些失望,但是她知道,涉及了自己孩子的風險,做母親的人一定不會敢冒險。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還有其他方便告之的嗎?”
她停下手中的活兒,想了很久。
“他們來的時候拎了個手提箱,走的時候空手而歸。”
提及手提箱,趙林夕立馬想到之前跟蹤小辮子殺手那次見到的那隻贓款箱。
“你看見過屋裡的人嗎?”
“是個男人,最多三十出頭,聲音還挺好聽的,我沒看清臉,總之他打開門將那兩個男人迎了進去,大約兩個多小時吧,那兩個男人才離開。”
最後,這個媽媽又一次懇求趙林夕幫她保密,這個地方遠不如看起來這麼安全,甚至可以說很大程度上,它是脫離**與法律的管戒的,她不想沾染一點麻煩,只願安穩度日。
趙林夕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聽這個媽媽的意思是,傑瑞這是和誰碰面了?布蘭頓安排的人嗎?難道他真的是與布蘭頓演了一場決裂的戲碼?
趙林夕離開這間房門的時候,那個小男孩還站在客廳裡衝着她揮手,咧着大嘴對着她笑,而他的媽媽卻一直崩緊着臉,眼裡滿是憂愁。
周圍看熱鬧的鄰居們見這邊一直沒什麼進展,陸續都回了家。只有隔壁那個瘦高的年輕男孩還在觀望,趙林夕路過他身邊時,他正翹着二郎腿坐在剛剛搬來的椅子上,也不知有什麼好看的。
安東尼早就停止了叫門,連連嚥着口水,回到他身邊時,趙林夕正聽見他的嘆氣聲。儘管他是警察,但這裡可不是他說的算,東區的逮捕令在這裡可不怎麼好使,要等到與這裡的警方溝通好,也許黃花菜都涼了。
此刻,還未拿到有效證明文件的他們,也就只能試圖將人勸出來,哪怕門開着,他們也別想不請自入。這讓他不斷思念起東區,最起碼那裡是他們71分局的地盤,行事根本不必如此憋屈。
“嘿,我說,如果他現在沒在裡面,你光喊不也沒用嗎?”
安東尼擡起眼皮,像在看傻子一樣瞥了她一眼。
趙林夕順着他的眼神,趕忙低頭看自己的身體,卻沒發現任何異樣。“我怎麼了嗎?怎麼這麼看我?”
“你剛剛沒聽到嗎?”趙林夕明顯聽出他的嗓子已經有些嘶啞,他也應時地又咽了一口口水,還舔了舔乾巴巴的嘴脣。
“聽到什麼?裡面有人的動靜了?”
“幾分鐘之前,艾佛森給我打電話,後窗的窗簾被人從裡面拉開過。”
趙林夕瞬間便挺直了身子,離開了一直斜靠着的牆壁。
“誰?傑瑞嗎?他真的在裡面?”
“不確定,他沒看清楚,那扇窗子太髒了,屋子裡又黑,它只能看出是個男人,那個人應該也看到了他,便慌忙又拉緊了窗簾。”
趙林夕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像上了發條的老式鬧鐘,震顫不停。身側安靜緊閉的房門就像已經變得透明,她甚至已經腦補出裡面那坐立不安的身影,短髮蓬亂,滿面胡茬,他也許正揣着手站在門後,通過那小小的貓眼窺探着門外的動靜,也或許正立於窗前,從那細小的縫隙裡,一直緊盯着樓後,等待安全的到來。
“是他吧?一定是傑瑞。不然他爲什麼不敢出來?難道不怕我們強闖嗎?”
安東尼陰沉着臉,轉過頭看了一眼那老舊的木門。
“不管是不是他,裡面的人也一定有問題。”這個說法也得到了趙林夕的認同,剛剛那對母子對那個男人的描述,已經讓她極大認定了傑瑞的身份,但她也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不過都是猜測而已。
她幾欲張口想將剛剛那對母子的事情告知,可一想到那乖巧可愛的小男孩,還有那艱辛經營生活的母親,他們的歡聲笑語正被哀恐慌替代,她就有些猶豫。
她終是沒能說出口,又靠回了牆邊。
安東尼也靠在牆壁上,與趙林夕中間僅隔着那道門,而屋內也確實正如趙林夕猜測的那樣,那道門的背面也正靠着一個男人。
“什麼味兒啊?”趙林夕率先打破寂靜,不斷收縮着鼻孔,四處嗅着,她擡起頭看向鄰居門口那個正坐在自家椅子上傻笑着玩手機的年輕男孩,又轉回頭看了看一臉不解的安東尼。
接着,趙林夕便趴在地上,將臉貼近門下的縫隙邊,像一隻發現異樣的警犬。
趙林夕並未起身,擡起臉,無聲地對着安東尼做着口型:“他在門後。”
讀懂趙林夕的話,安東尼正要張口,卻被她一把拽住了褲腳。
她趕忙站起身,趴在安東尼的耳邊細語了一番,身後那名鄰居男孩,也向前探着脖子,一臉的好奇。
“傑瑞,我知道你在裡面,你出來吧,你應該知道你沒退路了,現在自首來得及,你還可以轉做污點證人。一會逮捕令和搜查令送過來,你就再也沒機會了,你也不想搞得太難看吧?你也不想我們拿槍把你逼出來吧?”
門後並無響聲,但趙林夕聞得到,那煙味更濃烈了,明顯吸菸的人情緒開始波動。
趙林夕眼球轉了轉,又趴在安東尼耳邊說了幾句。
“你知道嗎?你的老闆布蘭頓已經發聲了,他說你背叛了他,陷害了他,你纔是那幕後主使人。”
“咚。”門板發出一聲微弱的響動,安東尼轉頭看向趙林夕,沒想到這幾句話這麼有效果。
“你出來吧,一直逃下去,又能逃幾日,誰用了五年從一個孤兒走入上層社會的?這麼多年的努力最後就變成這樣嗎?你看看你現在,幾天沒出過房門了?多久沒曬過太陽了?說不定以後布蘭頓搬出的證據都指向你,你就真的成了他的替罪羊,只能暗無天日的活下去,你確定你想過那樣的。”
越說越激動,安東尼的聲音像是帶着魔力,就連兩米遠外的鄰居男孩也被感染了,一臉哀愁,望着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房門突然被打開,安東尼接下來的話音直接就被噎在了嗓子裡。
趙林夕猛然回過頭,一個男人正站在門框內望着她們。
空氣陷入空前的安靜,房門外的三個人全部愣住了,門內的人則一臉淡然,似是已經做好了決定,他直盯着趙林夕的臉,嘴脣微微翹起,邁開步子向外走來。
安東尼的手慢慢伸向腰間,即將觸碰槍把的時候,卻驀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