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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老人的身份

第六十八章 老人的身份

“是啊,我答應過你,那就吃飯吧。”說道“答應”兩個字時,老者的眼神立馬黯淡無光,再也不說一句話。

空曠的房間裡,只有兩個餐盤處不斷髮出刀叉的碰撞聲,老者也沒再從盤子裡往出挑剔過食物。

壓抑的氛圍下,盧克只能盡最快的速度將盤子裡的食物消滅掉,以免剛剛嚐到味道,菜餚就被隨侍撤換。

“好了,該說了吧。”盧克邊擦着嘴,邊出聲提醒。

老人盤子裡的食物幾乎未動,他卻早已停止進餐,西裝男想要上前換菜,被他揮退後,再未上前。

老人只是一直帶着隱晦和關照的目光望着對面的盧克。

“怎麼樣,還不錯吧?”

“什麼?飯嗎?不錯不錯。”盧克滿嘴敷衍,他根本沒注意味道如何,也沒胃口去享受這十幾道頻繁更換的美食,他只想快些搞定這個老頭。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咳咳咳!”

老頭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西裝男一個健步躥上來,從老者的衣兜裡翻出一個藥瓶。

服了藥後,他的臉色恢復了一些,咳嗽的陣勢也減弱了不少。

“那是什麼藥?”離得有些遠,盧克看不清藥瓶上的字,但是這個藥瓶大小和形狀像極了Sam送來的藥瓶。

灰髮老者揮了揮手,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咳咳,這是我的隱私,我只會回答有關維羅妮卡的問題,其他的我不會說的。”

他接下西裝男遞來的絹絲手帕,擦了擦額角的汗,又拿起撲在大腿上的純白餐巾布擦了擦嘴角。

“我可以告訴你我和她的關係。她是我的女兒。”

“什麼?”盧克的聲調陡然拔高,雙手握拳錘在了桌面上,發出一道劇烈的聲響,在空曠的屋子裡迴盪,

老者早就預料到盧克會如何反應,倒也沒有被他的一驚一乍嚇到,只是他身側的西裝男皺起了眉頭。

從盧克進入房間開始,西裝男就沒說過一句話,除了服侍老者時有所動作,其餘時間就像一座人形擺件,存在感極低。

見盧克如此動作,他冷着臉,緊抿嘴脣,對着盧克擡起一隻帶着白手套的手,向下揮了揮,幅度雖小,卻也令桌對面的盧克理解了他的意思。

盧克重新坐回位子上,他的嘴脣正微微顫動着,不知是震驚於老者之言,還是因疼痛的感覺太過強烈。左臂的傷口被他剛剛劇烈的動作撕裂,隔着繃帶和兩層衣服,他也能感覺到那微熱的血正黏着在布料上,蹭着他的皮膚。

“維羅妮卡是你的女兒?怎麼可能,她的父母早就死了。你怎麼會是?”

“呵呵,她確實是我的親生女兒,只不過,是私生女。”

盧克沉默良久,沃倫竟然不是維羅妮卡的某個金主,他們是父女關係,真正的父女關係。

但是他這麼富有,他的女兒爲何走上出賣身體、依傍男人的歪路?

“你是他的父親,但你從沒對她盡過任何義務。”

“是啊,我很後悔沒有早些知道她的存在。”

“那現在呢,你在彌補她嗎?你把她帶走了?”

“我想過這麼做,只是已經遲了。”

“遲了是什麼意思?你爲什麼總要打啞謎?”

盧克越發急不可耐,沃倫這個老者說話喜歡賣關子,喜歡叫你猜,但盧克只喜歡直截了當的回答。

“從我知道她的存在開始,我一共就見過她三次。”

“第一次和她吃飯就在這張桌子上。”老者慢慢閉上了雙眼,仰靠在椅背上,絲毫不在意後背傳來的強烈不適感。

他像是在回憶和維羅妮卡最溫馨的時光。

“她是我最小的女兒,在我所有的女兒中,她也是最美的一個。”

“她就坐在你那個位子上,我能從她的一舉一動中看出她的拘謹,但我也看到了她眼裡那一點點驚喜,不管她是爲了我的錢,還是隻爲了我這個父親的存在。”

盧克不想再聽這些無關緊要的回憶,企圖打斷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老人。

只是他剛一開口,僅僅說出一個“你”字,餘光卻再一次瞥到冷臉擺手的西裝男。

好吧,這個老人很難對付,他身後的西裝男一看就不是善類。他只能靜靜地等着對方的獨白結束。

“我還記得她試圖靠在椅背上五次,只是每次都失敗,小臉紅的像西紅柿,卻還倔強的強作鎮定。就像你剛剛的模樣,真是可愛的很。”

“哎。”

“我的日子不多了,說不定哪天就就要埋到土裡,年輕做過不少糊塗事,也欠下不少糊塗債。我只希望在我有事生之年能多少償還一些,這樣等我死後見到那些故人,也能挺直腰桿。”

老人神情安詳,若不是嘴脣不斷蠕動,向外吐着音符,沒人相信他還醒着或者活着。

“那頓飯我們吃了三個小時,一開始,她的話很少,但是看着她吃的很香,我竟然多吃了不少,後來,她放鬆了下來,跟我說了不少她的過往。”

“她小時候和父母的幸福日子、學校裡的朋友和初戀、孤身一人去加州打拼,以及在各個城市間旅行。”

“她說她不想要錢,她只想要我這個父親,她說她看着我的眼睛就像在看另一個自己,這種話可從沒人和我說過。不過,在某些時候我們確實很像。”

“我們都是這世上孤獨無助的一枚棋子而已。”

可能是一次性說了太多的話,老者又開始咳嗽起來,西裝男子再一次被他揮退,滿眼擔憂望着他的側臉。

盧克嚴重懷疑這個沃倫只是想找個人來陪他說說話,只告訴自己維羅妮卡的下落就好,爲什麼非要揪着他一起吃飯?逼着他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回憶?

棋子?他當自己在寫哲學論文嗎?

“第二次見面,是她第一天去舞蹈團報道的時候,我將她介紹給那些孩子,我想讓她搬來我的房子裡,她卻拒絕了。”

“都是爲了他,那個臭小子。”

隔着長長的桌子,盧克有些看不真切,但是他似乎從沃倫緊閉得眼皮邊看到了一顆淚珠。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脖子,試圖看清老者眼角的淚水。

“哎,造化弄人啊,不能全怪他,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報應。”

說完這句話,老人沉默了幾秒鐘,又突然仰起頭,擡起一隻皮膚鬆弛的手蓋在自己的眼皮上。緊接着,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嗚咽起來。

不僅他的手,就連他的胳膊也在顫抖,手背上因蒼老而佈滿老年斑,隨着他的抖動,全身的皺皮和斑點都在顫動。

儘管盧克有些不耐煩,可此情此景,還是觸動了他的內心。一名蒼老垂朽的老人正動情的哭泣,聲音越來越大,啜着世間一切悲涼。

他也許在哭訴內心的傷痛,哭悔過往的過錯,哭悼逝去的舊人,哭盡一生的悲苦,

西裝男子低垂着頭,從懷裡掏出一條嶄新的手帕遞到了沃倫的手邊。他沒接,只是將手從眼皮挪下,用手心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

“好了,看我,歲數大了的人很容易沉溺往事,悲痛難抑,不用在意。”

西裝男子遞帕子的手一直維持在原位,未曾拿開,沃倫接過帕子,按在鼻子上大力揩了一下鼻涕,帕子在他的手裡被揉成一團。

“第三次見面的情況不太好,我們的關係跌入谷底,我真後悔當時就傻坐在沙發上,看着她哭着跑出去。”

“哎!”

“從那之後,她再也沒來找過我,也沒再去過文克舞蹈團,她去過自己的好日子去了,把我這個老頭子扔下了,就像20年前我把她丟下一樣。”

“她去哪了?”盧克揪住他話裡的“自己去過好日子”不放,想問個清楚。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總之她解脫了,再也不用面對這些豺狼虎豹,再也沒人能傷害的了她。她還算幸運的。”

“哎”這一聲嘆息比哪一次都要重。

盧克還在等着他接下來的內容,他卻沉默了,眼睛盯着早已涼透的半盤菜,手裡緊緊捏着那團皺巴巴的帕子。

一滴淚再一次從他的眼角落下,消失在深深皺紋的溝壑裡。

這一刻,彷彿時間靜止,就連盧克也一動不動,只是一直盯着他的嘴,企圖聽到他接下來的話。

“漢森,我累了,扶我回去。”

西裝男子接過一名隨侍推來的輪椅,攙扶起沃倫。

盧克趕忙站起身,急不可耐地走向他們。

“到底什麼意思,沃倫先生,你能不能說清楚?”他很想阻止沃倫離開的腳步,但到了他們跟前時,盧克還是伸出了手,幫着西裝男子一起將老人挪到輪椅上。

“我什麼都不能說,最起碼現在不能。你心裡一定在評價我的爲人,我猜猜,你是不是覺得我做人很糟糕?空有大筆財富,卻留不住任何人,最後卻只剩下這麼個無親無故的小傢伙。”

說完,他將手探到肩膀處,輕輕拍了拍西裝男子的手背。

西裝男子沒有着急將輪椅上的沃倫推走,他就像一個盡職盡責的機器人,主人沒有發號施令,他就不會自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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