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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今晚月色真美

29.今晚月色真美

他一副認真承諾的模樣, 讓尹流袖覺着分外可愛,打趣道:“也不知會是哪位女子有幸能爲子硯之妻。”

方止宣只紅着臉笑卻不再繼續說,尹流袖見此也跳過這個話題不再多問。

在深宮中沿着小道走了許久, 兩人有些乏了, 遂停下來在湖邊休憩片刻。

側頭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湖邊柳樹依依, 水面清澈碧綠, 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好似滿湖碎金。這邊人煙稀少,連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也不見得有幾個, 難得有這般安謐之時,尹流袖輕輕笑道:“也唯有與子硯一起時方能什麼也不用想有這片刻安寧。”

方止宣沒有回話, 他知曉尹流袖並不需要他應聲。

“從看着父母死去的那日開始, 我便時時刻刻會不自覺想着, 若是我能敏銳地發現先皇對我們家的剷除之心,若是我不曾與沈以鈺有過情, 若是……”她坐在堤岸旁,閉着眼微微張開雙手,像是在迎接風的擁抱,眼角稍有溼潤,“子硯會覺得我是在將很多不必要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吧?”

默了默, 方止宣還是點頭稱是。

尹流袖偏頭對他露出一個笑, 卻分外惹人心疼, 只看得人眼中也酸酸的。

“可若不這樣, 我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了。”

她又回過頭看向遠處, 安安靜靜的,讓人忍不住想好好抱住她。

嘆了口氣, 方止宣在她身後擡起手想摸摸她的發頂,猶豫幾番,卻還是如此做了。

感受到頭頂傳來的溫度,尹流袖一怔,聽見從頭頂傳來的溫聲。

“還記得那日放紙鳶嗎?我還想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看看。”

“出宮?”尹流袖忍不住眼神流露出希冀看着他,活似一隻小狗可憐巴巴地搖着尾巴,隨即又想到沈以鈺倏地收起神色搖頭:“不行,你不能帶我出去。皇帝會怪罪你的。”

方止宣只朝她眨眼,笑容如沐春風,“別擔心,自有時機將至。”

那日尹流袖尚不明白方止宣說的時機是什麼,不過她倒是發現了沈以鈺已經沒有再派人監視她,否則那日後他早已會來質問了,這不禁讓她感覺自在許多。

直至不日後,尹眉與她道海境邊又起了戰事,民不聊生,因將士們有些水土不服,戰事多敗,損失較大,爲了鼓舞士氣,皇帝決定御駕親征指揮。羣臣中有支持也有反對的,意見不一,但皇帝仍是固執己見。

尹流袖這時才瞭然,這主意子硯大抵是極力支持的罷。

不自禁露出笑容,讓尹眉頻頻側目有些疑惑難得阿姊心情愉悅,而尹流袖但笑不語。

等待的日子是緩慢的令人心急的,但方止宣的邀請如約而至。

她按着方止宣的指示換上宮女服拿着菜籃子趕往宮門,在心底暗笑子硯爲官後倒不似從前那般迂板了。

有着方丞相的打點,尹流袖很順利地僞裝出了宮。

她站在宮外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賣力吆喝的小攤販們,在宮中待久了的她霎時間覺得有些恍如隔世的茫然及不知所措。

忽然聽見耳畔傳來一聲喚,她轉身看去,男子身形頎長,着一身玉色長袍,烏黑的頭髮整齊地攏在一個精緻的白玉發冠之中,手握紙扇,笑容和煦正看着她。

她心神忽然定了下來,遂走向他。

見她走來,方止宣一收紙扇,溫聲道:“走吧,他們也該等急了。”

他們?

尹流袖心存疑惑,但並未出聲詢問,而是跟在他的身後走着。

越過攘攘熙熙的人羣,走過逼仄綿長的彎彎小巷,再走出巷中忽然視野開闊,入眼是一片平地,坐落着一棟矮小的房屋,聽見有人進來的步伐聲,屋中跑出一羣孩子,衝向方止宣齊聲喊道:“方夫子好!”

尹流袖從這羣孩子出來時便驚訝地愣在原地,只聽方止宣一個個喊過他們的名字,問了幾句功課的事,便對着孩子們說:“今日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哦。”

尹流袖還未想到該如何開口,便聽他們各個爭先恐後地道。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尹姐姐!”

“對啊!”

“尹姐姐真好看!”

有幾個女孩兒走近尹流袖眨巴着眼睛擡頭看着她,她們衣裳是麻布所做,並不舒適精美,臉色微蠟黃,倒是有些營養不良。

尹流袖憐惜柔和地摸摸她們的頭,眼中帶着詢問看向方止宣。

“你們先回屋子裡去預習一下功課,我等會兒還要抽查的。”方止宣正色道,孩子們點着頭又紛紛有序地跑回屋中。

對上尹流袖詢問的眼神,方止宣解釋道:“這些孩子都是孤兒在街頭乞討,整日躲躲藏藏無處可去,我便提供一個居所能讓他們住下,又再任作他們的夫子教習他們讀書。”

“子硯心善。”尹流袖眉間帶笑,目光柔和舒緩。

被她如此看着,方止宣臉色通紅話都說得不大利索了,“只...只不過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我也與聖上提過此事,只是一時半會還無法解決這種問題,我便自個先照顧着他們了。”

聽見屋中開始傳來孩子們朗朗讀書聲,尹流袖抿脣道:“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

方止宣聞言神情柔和,朝她拱手。

“自然是有事須拜託袖孃的。”

“袖娘也看見了這羣孩子中也有不少女孩兒,當今朝堂女子不能爲官,我便想她們能夠識字略懂文學足以,她們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這些孩子呀雖年齡小,心思可不少,不願給我帶來太多負擔,便想着習得女紅能拿去鋪子中換得銀兩。”

方止宣緩緩道來,帶着些許無奈又頗有種孩子懂事的自豪。

“我哪裡能教她們女紅,所以只得拜託袖娘了。”

尹流袖不禁慶幸幸而她在宮中閒來無事便整日做着女紅,否則就憑她昔日的女紅怎麼好意思去教孩子。

展顏一笑,她俏皮地眨眼道:“那麼,方夫子該去教書了。”

見她這番模樣,方止宣不禁也微微笑道,語調上揚,“也多勞煩尹夫子了。”

“這一線要這樣從這裡穿過,再繞過來……明白了嗎?你們試試。”尹流袖坐在窗外邊,手中一針一線地慢慢穿梭,柔聲對圍在她身邊的女孩們說道。

女孩兒們紛紛散開拿起手中的針線開始做起來,時不時相互詢問一下,又齊聲向尹流袖問道。

尹流袖低眉仔細地繡着線,青絲不經意垂在耳畔邊,素手將髮絲繞到耳後,陽光灑下映照着她的側顏。

“夫子,夫子,方夫子……我背完了!”

方止宣回過神來歉意一笑,繼續教習,腦海中卻深深印下了方纔那一幕。

有幾個女孩子悄悄地來到尹流袖身邊小聲地說着:“尹姐姐,你長得好好看呀,好像天上的仙女兒似的。我要是也有尹姐姐這麼好看就好了。”

“會有的,你好好吃飯,等你長大了也是漂亮的大姑娘呢。”尹流袖笑彎了眼聽着孩子的童語。

另一個小姑娘轉了轉眼珠,對着尹流袖笑嘻嘻地說道:“尹姐姐,我們夫子經常提起你呢。”

尹流袖有些訝異,微微挑眉。

以爲尹流袖認爲她們在隨口胡謅,女孩兒們連連開口道。

“對啊對啊,秀天說得沒錯,夫子常常提起尹姐姐的。”

“雖然夫子沒有點出過姓名,但是這次尹姐姐一來我們就知道肯定是尹姐姐。”

尹流袖看着這一個個像是麻雀似的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們,暗自好笑,“一羣小鬼靈精們,這個針法都學會繡了?”

聞言她們喪氣地垂着頭,嘟喃着“沒有,好難啊!”。

“過來,我再繡給你們看一遍。”女孩們便又雀躍地圍繞在她周邊。

尹流袖想着方纔她們的話語,偏頭從窗口向裡看去,方止宣一手拿書,一手執戒尺,遇到背書有卡句的學生他神色嚴厲卻只是拿着戒尺不痛不癢地敲打幾下,遇到能夠流利背誦出來的他也不過於褒揚,只神色柔和表彰幾句便讓其坐下。她低下頭勾起一抹淺笑若有所思。

傍晚方止宣送她回宮,路上有些吞吐地開口道:“今日麻煩袖娘了,孩子們沒有胡亂說些什麼吧?”

尹流袖心情愉悅地回道:“沒有,她們都很乖巧。”

聞言方止宣舒了口氣,又衷心言謝:“多虧了袖娘相助。”

尹流袖搖了搖頭,“我很開心能幫上忙。”

瞧着尹流袖不再如之前那般落寞,猶豫再三,方止宣說道:“人活着的意義還是有許多的。”

她聞言一怔,心思轉念間明白了所有,眼睛有些酸澀,頓住步伐轉身朝向他。

夜色有些暗淡,天空中一輪彎月若隱若現地掛在她身後的高空之中,她輕輕地笑了,眉眼彎彎,脣角勾起,眼中的笑意仿若繁星熠熠生輝照亮整個天空。

“謝謝你,子硯。”

很多年後方止宣仍忘不了今日的這一幕。

他藏在心底的少女在這樣一個夜晚的月色下對他這樣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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