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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穎日記(二)

周穎日記(二)

學校裡農民工的居住區是我每天晚上例行散步必定會經過的地方,倒不是因爲我喜歡那裡——那裡除了幾棵枯死的老樹和滿眼的荒涼外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到了夜晚,那周圍還黑森森的什麼也看不到——那裡當真不是什麼招人喜歡的地方。

實際上我去那裡的理由很簡單,我就只不過是想看看離我很近卻又顯得那麼遠的他們的生活、聽聽他們茶餘飯後的吐槽罷了,尋思着給我這本就無聊乏味的生活添點色彩——雖然就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很不靠譜。

算來我們這所國立大學建校時間也不短了,風風雨雨也走了幾十年了,相關的設施也都已經很完備了,但隨着社會上大學生數量的不斷增加,我們這所佔地二百萬平方米的學校也還是不得不擴建,這浩大的工程少說也得花上個三四年的時間。

也許學校是爲了讓那些農民工能夠更好的作業,所以就把他們安排在了學校——住在學校裡,當然了,校方是不會慷慨到去給他們一套專門的公寓的,那些公寓是要留給他們的莘莘學子和桃李滿天下的教師的。

那些農民工的所謂住所只不過是在那片荒蕪的地方臨時搭了兩排高低不齊的鐵皮房,那鐵皮房只要被大風一吹就會哐啷哐啷的響,直吵的腦袋疼,偏偏我們還是個沿海城市,那風是一天到晚的刮個不停——哦,我真不知道他們那些人是怎麼忍受得了那聒噪的響聲的,要是我我一定會把那鐵皮砸了的。

除此之外,他們的生活連最基本的保障都沒能滿足——他們至今連水電供應的問題都沒有解決。唉,跟他們比起來,我們這些大學生真是有些奢侈的跟富家子弟一樣了。

這樣說好像有些擡舉我們了,因爲我們的修養顯然和真正的富家子弟無法相提並論——在這所學校裡我們對那些農民工沒什麼好態度,若是在學校裡碰到他們問路,大家就彷彿是達成共識般對他們全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或是一臉的不耐煩——在這方面,我們的默契度還真是驚人。

偶爾我們看見他們去食堂打個飯,我們也不正眼看他們,都是下意識的躲得遠遠的,好像在擔心跟他們呆在一起自己也會變得和他們一樣落魄似的。

也許,在我們這些有遠大抱負的大學生的潛意識裡,他們這些整天穿的髒兮兮的、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的農民工是不配跟我們共處一室的吧——真的,也不知道我們哪裡來的這份可悲的驕傲和優越感。

倒是我,去那片民工區逛的次數多了,反而跟他們熟絡了起來。看見他們不講究的蹲在門口扒飯,我總會上前去跟他們閒扯上幾句,也許是我的性格比較像男孩子,成天大大咧咧的,沒什麼正行,說話也不怎麼着調,反正他們都不怎麼把我當外人看,每次都是對我樂呵呵的,不管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跟我說。

也正是在和他們聊天的過程中我才知道像他們這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心裡到底有多少積怨。他們平日裡沉默寡言,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像是什麼都接受、都順從、沒有任何抱怨和不滿一樣,實際上他們只是沒有地方去說,也沒有人願意花時間去聽他們的心聲,所以他們只能將對社會的不滿和怨恨堆積在心裡,而且越積越多——我真的不敢想象,他們一旦擺脫了社會既有規則的束縛、擺脫了管制會有多可怕。

也許他們在心底認爲能在這所大學上學的人都會前途無量,所以順帶着對我這個“高材生”也報了很多過高的期望,就對我無所顧忌的大說特說,而我也只能苦笑——我實在不知道像我這樣一個連對自己的未來都沒有多少把握的人到底能爲他們做些什麼。

每次和他們聊天並聽到他們的幽怨,我的心底都會升起一陣莫名的惶恐,也正是這種惶恐讓我始終不敢與他們走的太近。因爲我一直都弄不明白這些在現實生活中受了太多苦和不公的人,他們心裡的光明和黑暗到底會是幾比幾。

我也怕我與他們挨的太近了後會從他們身上發現我無法承受的黑暗——與其破壞掉他們在我心中的那個質樸辛勞的形象轉而去探索過多不該探索的東西,我覺得跟他們拉開一段距離,然後旁觀着審視他們是個更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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