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菀自從有孕後, 鄭旭就不許她輕易出門。但凡她想出去散心，都必須有好幾個護衛跟着，還得提前告知他一聲。
霍菀知道, 鄭旭本意是好的。自從顧長生那次將他擄走後鄭旭一直心有餘悸, 擔心他不在霍菀身邊時霍菀會再度遇見什麼危險。但如此一來出門一趟就變得非常麻煩, 久了她也就不愛出門了。
可悶在將軍府裡實在是無趣, 她還想替未出世的孩子置辦一些東西, 所以只跟老管家打了聲招呼就出門了。老官家爲鄭旭效勞，哪敢怠慢他的囑咐，忙安排了數位護衛隨行, 還千叮嚀萬囑咐霍菀千萬不要拿重物。春和離世後她因爲傷心過度落了紅，御醫說她需要靜養, 不能有太多的情緒起伏, 也不能提拿重物。
鄭旭最近公務纏身, 似乎很忙。但夜裡睡前也會同她說會話，聊一聊最近朝堂上發生的事。至少到目前爲止, 霍菀沒覺得鄭旭讓她受了多大委屈。他總是能顧慮到她身爲孕婦敏感的情緒，反倒讓偶爾有些小任性的她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街上人不多，霍菀有小半個月沒有出來逛過，從成衣鋪到布鋪都看了個遍。逛得有些累了，她找了間茶樓坐了進去, 點了壺龍井, 還叫了一碟點心, 好不愜意。
正一個人獨享午後時光呢, 霍菀從窗沿望下去, 竟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起初她還以爲自己看花眼了，直到觀察了好一會後, 她才確定街上走着的一男一女，其中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鄭旭本人。
大白天的鄭旭竟然和一個女人走在一起……
霍菀心生異樣的感覺。一剎那間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覺得心口砰砰直跳，本來還對茶點垂涎欲滴，現在頓時就沒了胃口。
腦海裡一瞬間裡冒出了無數種可能性，霍菀在茶樓裡出神的坐了很久。茶已經放涼，茶點的香味也已經散去。待心情稍微平復一點後，她決定還是先回去再說。
她忍不住在想，要說鄭旭和那女人有什麼，似乎又沒什麼。兩個人雖然並行，但中間還是隔了一段距離的，從始至終也沒有什麼親密的舉動。這段時間鄭旭在她面前表現得也沒什麼不同，是不是一切都是她多慮了？
餘光瞥見有人正看着她的方向，霍菀下意識的回看過去，才發現琳琅正坐在不遠處，悠哉悠哉的品茶。
“民女見過安平公主。”
琳琅嘴上這麼說，實際上身子動都沒動一下，看她的目光也是充滿了幸災樂禍。
霍菀不想和她有太多交集，一邊扶着有一點顯的肚子，一邊想要起身下樓。
“安平公主恐怕不知道，那名女子名爲蘇娟，與鄭將軍相識多年了。”
蘇娟？
霍菀當然記得這個人，但上次見她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只是琳琅以爲霍菀不知道蘇娟的存在。
“蘇娟和我一樣，都是風月場出來的姑娘。你覺得，你的駙馬和一個這種身份的女人待在一起，能做些什麼正經事麼？”
霍菀的腳步果然一頓。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琳琅面前失態。琳琅就是想要見她亂了陣腳的模樣，纔會在這裡挑撥離間的。
“多謝琳琅姑娘那麼關心駙馬的事，只是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訴琳琅姑娘一聲，最近和你走得很近的吳公子下個月就要娶親了，不知吳公子邀你去喝喜酒了沒？”
吳公子就是那日被李知豪撞見的琳琅挽着的富家公子。他的家業遍佈全國各地，可以說就算進門做個妾，也不愁下輩子沒有飯吃。這也是琳琅爲什麼硬貼也要貼上去的緣故。
霍菀的嘲諷果然有些效果，琳琅聽了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保持住了微笑。
“我不過一個風塵女子，吳公子娶親與我何干？倒是不知安平公主此刻的心情如何？我總聽說那些大宅子裡的夫人，皆是表面光鮮，實則打碎牙齒活血吞。”說到這裡，她還看了眼霍菀的肚子，“安平公主懷着孩子應是挺辛苦的？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霍菀沒再理會琳琅。她下了樓，上了馬車。回將軍府的路上她很難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等回到府裡，鄭旭還沒有回來。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方纔見到的鄭旭和蘇娟的模樣，胸口悶悶的，有些不痛快。
晚上她只用了些粥，洗漱後就躺下了。翻來覆去睡不着，她乾脆坐起來等鄭旭。沒過一會，鄭旭從外頭回來，見霍菀還沒睡，他覺得奇怪，脫了外衣湊過來問：“怎麼還不睡？”
霍菀把原本正在看實則看不進的書本合上。
“今日我在茶樓裡遇見琳琅了。”她平靜的說。
鄭旭其實一直也不太待見琳琅，聽她這麼一提，臉色不見太好，“你出門了？”
霍菀點了點頭。
“除了碰見了她，我還看見了你和蘇娟姑娘。”
霍菀的想法很簡單，她覺得與其猜測，不如直截了當的問。
鄭旭“嗯”了一聲，“先前讓她幫着去調查了一些事情，她得了情報就來找我了。”
霍菀垂下眼，沒有說話。
鄭旭掃了她一眼，以爲她是在吃味，但看着又不太像。他想了想，決定還是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你遇見了琳琅，是不是聽她說了些什麼？”鄭旭問。
“就是些閒言碎語。”霍菀心知琳琅的目的，也知道不應該爲她的話去憂心。
“蘇娟的父親原是兵部侍郎，當年被太子坑害，鋃鐺入獄後蘇娟受到牽連，被貶爲妓籍。她本來被許了人家，出了這種事，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但她的未婚夫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不願就此棄她而去，爲了躲避家裡安排的新的親事，主動請纓出征，結果卻在蘇娟父親被平反的那日戰死沙場。”鄭旭簡單幾句向霍菀講述了蘇娟的生平，“那人也算是我的摯友，所以……”
“嗯。”霍菀點頭，“我知道，我與你相識也有多年，不該有所懷疑。”
鄭旭走到霍菀跟前，用溫和的目光平視着她，“你沒有輕易被人蠱惑，我也很高興。”
霍菀聽了，不禁一笑。
“說到琳琅，我二哥哥最近還好麼？他納了那麼多后妃，忙得過來麼？”
她的一個“忙”字用得恰到好處，鄭旭勾了勾嘴角，“朝臣們都在操心他立後一事，他倒是不急。不過，我聽說他似乎對梅昭儀情有獨鍾。你若是感興趣，下次有機會不如當面問他。”
此時的霍安在偏殿裡突然打了個噴嚏。
他在批奏摺，結果越批越火冒三丈。今天這個地方要錢，明天那個地方要賑災，這幫當官的只知道伸手要錢，卻不知道該怎麼帶動地方經濟生錢。
他不悅的“哼”出一聲，明天就是加固城牆二期工程的驗收日了，他其實心裡已經有底，雖然這次他沒有再安排人跟着李知豪，但他派下去的眼線還是每日都會向他彙報進度。只是這陣子他被別的事情分了心，對這件事的關注度稍微降低了一些。
宮人進來，問他今夜要宿在哪位妃子那裡。霍安多想讓他替自己搬牀被子到偏殿裡，他今夜就抱着奏摺睡算了。思來想去，他還是去了芮梅寢宮。芮梅前些日子染了風寒，身體一直有些不適，他多少應該過去關心一下。
他到芮梅寢宮的時候芮梅正在那兒練字呢。她聽見宮女們請安的聲音也不爲所動，直到霍安走到她跟前，她才從凳子上起來，朝他福了福身。
經歷了春和的事後，芮梅的性子漸漸沒有最初相遇時那麼烈。人的成長有時候就是這樣，原本一塊尖銳的石子，在經過風雨後變成一顆圓石，慢慢的在挫折中學會妥協一些，學會放棄一些，學會堅持一些。
“我今日去了椿美人那兒，吩咐宮女們打掃了一下。”
春和不在了後，她原本住的寢宮就空置下來。霍安沒有發話，誰也不敢去動。但畢竟是死過人的寢宮，就算清理出來，也沒人願意主動去住。所以芮梅想着讓人稍微打掃一下，弄乾淨一點。
“嗯。”
霍安應了聲，似乎不太願意多聊。
短暫的沉默後，芮梅又說：“我有時候在想，你把椿美人留在身邊，就是爲了有朝一日她能替誰去死麼？”
霍安一怔，心中一陣狂跳。
他很想說“不是”，但這兩個字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因爲早在他救下春和時就知道，春和身中劇毒，就算能暫時保住性命，她也活不了太久。當他知道是春和是因爲替芮梅吃下茶點才中毒之後，除了悲傷他竟還有些慶幸。
他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會有這種情緒產生，現在他終於明白了，是因爲他覺得這麼一來他救春和就是一件值當的事，春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放棄了。
而芮梅也很識相的沒有再問。至少他猶豫了，就說明他還沒有那麼的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