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收到於秀秀寄來了的回信是幾日後的事了。
她先在信的開頭花了很大的篇幅向霍菀介紹了懷孕後的注意事項, 順便回憶了一下她自己的個人經歷和體驗。她詼諧幽默的語言逗得霍菀止不住連連笑出聲，鄭旭斜了她一眼，心想於秀秀該不會又在信裡批判他一番了吧。
不過於秀秀還是沒有忘記正事的。爲了幫霍菀弄清楚糧價上漲的真相, 她特意去問了常年走南闖北做生意的哥嫂, 畢竟她和她丈夫做的生意和這塊沒什麼關係, 所以不大瞭解。
這一問才知道, 早前也有其他商人詢問於秀秀的哥嫂要不要一起加入屯糧擡價的生意, 但她哥嫂覺得這麼做不道德，所以沒有答應。
安平最近的紅豆價格也在瘋狂上漲，已經翻了好幾番, 她的小兒子最喜歡吃的豆沙餡餅也沒有賣了，因爲原材料太貴, 做豆沙餡餅的成本都比成品的價格貴, 越賣越虧, 做豆沙餡餅的小攤早就改賣別的，但生意也不是很好。
這些糧食看上去不起眼, 平時也是幾斤幾斤的買，但真的等價格漲上去後才發現原來對生活的影響其實是很大的。
於秀秀在信裡提到，據那個問她哥嫂意向的商人所說，那些被囤積的糧食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會被運往三綾鎮，其中會拿出一部分高價出口到其他國家, 比如曼沽之類的。剩下的則會繼續囤積, 等待售出。商人們在當中獲得暴利, 但也會有許多糧食因爲存儲不當等原因在被售賣之前就腐壞變質, 遭到浪費。
那些把糧食送來囤積在三綾鎮的商人, 在每筆交易完成後都需要被抽成給一位叫“伏三爺”的人。抽成比例很高，幾乎佔了售出的糧價的一半。說到底, 這位“伏三爺”是受益最多的人。
有關屯糧的線索於秀秀知道的暫時也就是這麼多了，剩下的還需要霍安他們繼續往下調查。
爲了不打草驚蛇，霍安決定不能輕易的安排人手去調查這件事。他思來想去，覺得鄭旭和霍菀是最合適的人選。但霍菀已經有孕，雖然孩子月份還不大，外表看不太出來，但終究風險會更大一些。他不過是提了提這個想法，卻即刻就遭到了鄭旭的反對。霍安本來還想說什麼，想了想還是作罷。
可霍菀卻很有興趣。她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雖然懷有身孕，但又不是得了什麼重病，何況月份不大，肚子還不顯，平時生活中也沒什麼特別的不適，她覺得自己可以勝任，只要多多小心就可以了。
鄭旭不願讓她冒風險，霍菀卻態度堅定。她保證自己會小心行事，一旦覺得有任何危險就立馬停止調查。何況還有鄭旭陪在身邊，她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
幾番爭論下來，鄭旭拗不過她，只好勉強答應，條件是當中必須聽他指示，不能隨意胡來，到處亂跑。
霍菀自然滿口答應。
事不宜遲，第二天兩人就出發前往三綾鎮。三綾鎮離京城不遠，可以當天往返，也正因爲如此鄭旭纔會同意的，否則他斷不會允許霍菀在這種身體狀況下還長途奔勞。
三綾鎮人口並不密集，鎮上的人主要以替外面的人代工木工爲生。鄭旭和霍菀喬裝成普通商人來到鎮上，假裝爲裝修商鋪爲由詢價，開始打聽各種事情。
他們找了一家不大的作坊似的鋪子，守店的是個看起來有些年紀的老嫗。鄭旭先問了下有關三綾鎮的事，又假裝不經意的提到各處糧價上漲。那個老嫗飛快的看了鄭旭一眼，問：“你們也是來屯糧的商人？”
鄭旭和霍菀面面相覷，老嫗看了，以爲是自己誤解了，忙解釋道：“最近有很多商人把糧食屯在我們這兒，我以爲你們也是……”
老嫗說，近幾年三綾鎮的木工生意很不好做，有許多人離開了鎮子去了京城，三綾鎮有許多從前放木材的倉庫被空出來閒置。前陣子有人過來，一口氣租下了很多這樣的空倉庫，又運來了大批糧食。鎮子裡的人雖然直覺覺得他們做的不是什麼好事，卻因爲那些人付了銀子，也不好多問。
後來他們才聽說有許多地方的糧價上漲都和屯糧有關，這些人在鎮子裡很不受待見，許多有良知的人表示不願再租倉庫給他們，沒想到回頭就遭到了報復，鎮子上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由得他們繼續這麼做。
道別了老嫗，鄭旭和霍菀打算繼續在鎮子裡逛一逛，看看那些屯糧的倉庫方位在哪，長得什麼樣子。
正如老嫗所說，屯糧的倉庫其實就在鎮子裡頭隨處可見。三綾鎮白日人不多，除了做木工的本地人，時不時還能見到三五成羣走在一起的人，眼色肅穆，警惕的觀察着四周，很可能就是那個伏三爺的手下，幫他看管倉庫的。
他們見霍菀和鄭旭是生面孔，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霍菀和鄭旭的戲癮又上來了，趕緊假裝是吵架的夫妻，爭吵了兩句後躲到了一旁的酒館裡，避開了那些人。
“那些人不像是普通人。”霍菀小聲說出自己的感受，“更像是訓練有素的打手之類的。”
鄭旭點點頭，“若只是商人之間的行爲，不會安排得這麼謹慎。依我看，那個伏三爺的身份不簡單。”
“該不會是我三哥？”
“很有可能。”鄭旭對霍菀的猜測表示認可。
三皇子雖然沒被抓住，但既然他冒那麼大風險也要將顧長生救下，說明他並沒有放棄奪位之意。將來不論要做什麼，他都需要足夠的資金去運作。而他向來擅長這些旁門左道，要說此事是別人所爲，鄭旭反倒不怎麼相信。
“接下來該怎麼辦？”霍菀問。
“還能怎麼辦。”鄭旭剜了她一眼，知道她肯定還想繼續調查下去。但方纔那些人已經注意到他們了，再有任何動作風險會很大，他不能讓霍菀冒這種風險，“我們先回去，再和聖上商量對策。”
霍菀有些失望的嘟着嘴，但心裡也知道鄭旭的決定是出於對她安全的考慮，所以也就沒再說什麼。
回去之前，霍菀帶着鄭旭又來到老嫗的作坊裡，拜託她幫忙做一個小木馬，下次再來取。老嫗很高興，她的幾個子女都離開三綾鎮了，只有她和她老頭子還在守着鋪子，賺點小錢。難得有生意，她自然是欣喜的，忙回頭招呼老頭子開始幹活。回到鋪子門口，霍菀和鄭旭已經走了，老嫗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喃喃，“真是貴人啊。”
當晚，霍菀和鄭旭返回京城，把在三綾鎮聽到的看到的都告訴了霍安。
爲了防止再次節外生枝，霍安連夜召集了人馬趕往三綾鎮。
次日，三綾鎮的人從夢中醒來，才知道昨夜來了一大批馬賊，幾乎把糧倉都掏空了。老嫗趕緊叫醒了老頭子，問他屯木料的倉庫有沒有問題，老頭子這才趕去看，發現屯木料的倉庫都好着呢，一點影響都沒受。老嫗想起霍菀和鄭旭，以爲是他們保佑了自家的倉庫，又默默的在心裡頭念道：“真是遇上了貴人啊。”
其實這批馬賊是霍安安排的人手喬裝打扮的。既然朝廷不方面明着出面，那就學着當初李知豪騙銀子的手段也來一出，把鍋都甩到馬賊身上，殺伏三爺個措手不及。
那些知道自己的屯糧被劫走的商人們聽見噩耗後紛紛從四面八方趕來了。他們聚在一起計算着損失，有的想着自己把所有本都賠了進去，一時間沒控制住情緒，開始哭天搶地，場面一度十分精彩。
朝廷安排了三綾鎮的官員挨個登記商人們的信息，說是看在大家損失慘重的情況下，朝廷願意撥款補助大家。另一方面也是爲了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在惡意屯糧，方面回頭秋後算賬。
這次的事情後，朝廷頒發了律令，不允許惡意屯糧擡高糧價，違者會被關入大牢，或者發配邊疆。搶來的糧食最終流回到市場，價格漸漸走低，恢復了正常。
於秀秀又寄來信，說安平紅豆的價格回落，那個賣豆沙餡餅的小販總算重出江湖。爲了聊表支持，於秀秀投了筆錢，將這個豆沙餡餅的配方買下來，在各地都開了分店，甚至開到了京城。
霍菀後來還去光顧過，擡頭就看到鋪名赫然寫着“秀記餡餅”，她不禁陷入沉思。其實要說當初三個玩的最好的小夥們裡誰最聰明，既非她這個公主，也非顧長生那個徒有虛名的將軍，反而是於秀秀這個平民出身的普通人。
嫁老公也嫁對了，開鋪子也生意興隆，妥妥的人生贏家。於秀秀深知適者生存的道理，因爲生長在普通人家，其實要比同齡的兩人顯得更爲早熟。
開餡餅鋪也是出於未雨綢繆的考慮。她知道自己不能永遠倚靠夫家，自己也需要有一定的傍身之技，所以有了機會就會牢牢把握。
霍菀捧着那個豆沙餡餅咬了一口，嗯，味道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