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鄭旭清繳起義軍大勝歸來。將軍有功,宮裡頭免不得一番獎賞。其實鄭旭十幾歲就已經馳騁戰場,本就少年有成, 要不是碰上先帝那種昏君, 浪費了兩年時光, 哪還有這些藉着起義之名上躥下跳之輩現眼的機會。
這次他清繳的這些起義軍, 雖然打着起義的名號, 實質上卻幹着燒殺搶掠的惡事。鄭旭帶着一大批人馬殺過去,那些人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大白日的睡覺的睡覺, 鬥雞的鬥雞,哪裡像準備揭竿起義的模樣。
挫敗這種人對鄭旭來說是信手拈來輕而易舉。他直接衝着首領去, 一刀就把那人腦袋砍了下來。只是他的下屬在一間茅草屋裡竟然找到一個女人, 忙跑過來向他彙報。鄭旭一挑眉, 心想找到個女人和他有什麼關係。那名下屬說,前幾日經過一個城鎮, 有個教書匠說自家的閨女被惡霸擄走了,很可能就是這個女人。
鄭旭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他是來清繳地痞流氓的,又不是來殺女人的, 既然這個女人僥倖活了, 那就幫人幫到底, 順道把她帶回去給那個教書匠吧。
誰知那個女人一見到鄭旭, 張口就說不如把她也殺了。鄭旭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暗想她是想表達什麼意思?
鬧了半天才知道,那羣惡霸流氓經過那座城鎮時遇見了這個在深閨中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書香門第之女, 幾句話就把她唬得暈頭轉向,那個惡霸之首號稱他們準備起義,爲百姓發聲。女人一聽就信以爲真,說她雖然一介女流,卻心懷鴻鵠之志。她雖是女子,從小也讀遍四書五經,希望也能像大丈夫一樣先天下之憂而憂。
惡霸頭領一看,有便宜不撿是傻瓜,忙說來來來,哥哥疼你,然後就帶着不諳世事的傻姑娘“起義”去了。
後面的故事不用說也猜得到,惡霸頭領得到了這個女人的身體和心,騙得她團團轉,然後出來撒泡尿的功夫腦袋就沒了。鄭旭懶得和她廢話,命下屬綁了她扔到馬背上,把人送回去就行了。
女人急眼了,嚷嚷着說了一大堆,最後倒是說了個鄭旭感興趣的事。
“你們的事三爺都說過了,我纔不要與你們爲伍!我寧願一死!”
三爺?
鄭旭內心“嗯?”了一聲,回頭問:“三爺是誰?”
女人冷笑一聲,說:“還能是誰,就是弒兄奪位的當朝皇帝的弟弟。”
原來這個女人和三皇子有接觸?那不能把她送回去了。鄭旭回頭,沉聲吩咐道:“把這個女人一併帶回京城,問出三爺的去向。”
鄭旭一路策馬,也顧不得那個女人受不受得了。他早就收到家書了,自然也知道霍菀懷孕一事。歸心似箭,他哪裡還有功夫關心別人如何。
三日後,鄭旭抵達京城。那個女人他安排了下屬送到大牢裡,由霍安親自審問,他自己則直接回府,看望許久未見的孕妻。
霍安早就等在大牢前,恭候這位“貴客”。鄭旭的人把那名被五花大綁的女子送來,連霍安見了都不由得皺了眉頭。他命人把那女人鬆綁,然後踱步到她面前,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人本來以爲霍安就像惡霸首領說的一樣暴虐,還想着大不了硬碰硬,要是他敢對自己怎樣,自己立馬咬舌自盡。沒想到當她見到霍安本人的時候,發現他乍一看還蠻有翩翩公子的感覺,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很快她又清醒過來,雖然還是一副高冷的模樣,態度卻比對鄭旭緩和很多。
“你叫什麼名字。”見女人不答,霍安不厭其煩的又問了一遍。
“芮梅。”女人冷冷答道。
“芮梅?”霍安沉吟一會,“我聽說你知道老三的下落?你可知他現在人在哪裡?”
“我告訴你,然後你就要派人去殺他麼?”芮梅心想當她傻啊。
“殺他?你爲何會這麼認爲?”霍安和鄭旭不同,他對女人更爲溫柔,不太會惡言相向,何況他確實沒想過要殺了三皇子,不過是想知道他在哪裡而已。
“你的皇位是弒兄得來的,這些手足都是潛在的威脅,自然會想除掉他們。”芮梅覺得霍安就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霍安聽了芮梅的分析不怒反笑。他來回踱步,好一會才說:“我若要說我沒有弒兄,真正弒兄的人是老三呢?”
芮梅愣了愣,她一直聽說的就是霍安殺了自己的哥哥,可沒聽誰說是三爺殺的。
“你從未親眼所見,爲何那麼容易就相信了別人的流言蜚語?”
“那……那你又如何證明你所言是真的,沒有騙我?”芮梅反問。
“我何必向你證明。”
霍安高高在上直視着芮梅,反倒讓芮梅有些不好意思,忙垂下頭,不去看他。
“我聽說你出身書香門第,本該是待字閨中的年紀,怎會投奔那種登徒浪子之輩。”
說到這個芮梅情緒就上來了。她一口氣把自己的抱負,對昏君的不作爲,以及各種不滿統統發泄出來,一吐爲快。她自己也知道有些措辭過於犀利,可能會引起霍安的不適。但是從頭到尾霍安都沒有打斷過她,似乎對她能說那麼多感到震驚和訝異。
她把話說完,周圍陷入靜默。霍安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其他的反應,而是皺着眉頭看着她在沉思些什麼。
芮梅很不高興,她說得那麼激烈,霍安竟然還能走神。她嚥了咽口水,覺得嗓子幹得要冒煙了,尤其是一路趕路,鄭旭也沒怎麼讓她喝水,實在是忍不了了,不得已開口,“尊貴的皇帝陛下,可以否賞民女一口水喝?”
霍安扭頭,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隨從,那名隨從很快送來了水袋,在霍安的準允下遞到了芮梅面前。
“想喝水,先要告訴我你們三爺的去向。”
其實短暫接觸下來,芮梅漸漸覺得霍安沒有她聽說的那麼壞。原本她在鄭旭面前提三皇子就是故意誤導他的,現在她也沒必要再繼續撒謊。
“我不知道。他不和我們直接接觸的,都是他的下線和那個死男人接觸。”她說的“死男人”就是那個被砍頭的匪首。
原以爲她這番愚弄皇帝,不把皇權放眼裡藐視皇威,霍安定會勃然大怒。誰知霍安慍怒的模樣都沒有,反而很有耐心的繼續問她那個下線人在何處。
芮梅被他弄得也沒了脾氣,像一隻受傷又疲憊的貓,無力的蜷縮在角落。
霍安吩咐隨從按照芮梅提供的線索去尋人,然後轉身準備離開。芮梅心想這下終於可以放她回家了吧,沒想到她一左一右被兩個侍衛架起,直接帶到了霍安的馬車上和他共乘。
霍安怡然自得的倚在窗框旁閉目養神,芮梅受不了這種靜默,率先打破了沉默:“尊貴的皇帝陛下,您是要準備送民女回家麼?”
“不是。”霍安擡頭,滿臉寫着“你問的都是些什麼愚蠢的問題”,“我帶你回宮。”
回宮?
芮梅眨巴眨巴眼睛,“民女可以拒絕麼?”
“不可以。”
芮梅氣得想跳車。
“進宮做什麼?做宮女伺候你?”那不如讓鄭旭之前把她的頭也砍了算了。
“你想做宮女?宮女多沒意思,太累了。”霍安勾了勾嘴角,“我讓你做我的妃子。昭儀,美人,你想當什麼?你要是希望,貴妃也行。”
芮梅啞口無言的看着霍安,心想皇帝封妃這麼隨意的麼?
“我只想回家……”
霍安深吸一口氣,“你願意與匪首同牀共枕,卻不願做當朝皇帝的妃子?你這個人挺有趣的,難怪鄭旭沒有殺你。”
“什麼意思……”
“你這麼傻,一看就人畜無害。”
“……”
又是短暫的沉默。
“你是皇帝,後宮美女如雲,爲什麼非要讓我當你的妃子。”
“你很特別。”霍安頭也沒擡的回答道,“剛你嘰哩哇啦說了一大堆,雖然大部分我都沒聽清,但也明白你的意思。政通人和,國富民安,你可願與我一同見證這一天的到來?”
芮梅只是靜靜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政通人和,國富民安,她不正是爲了能參與其中才會被那個匪首騙了麼?現在有個能真正做到這些的人出現,她有什麼理由拒絕?
“好。”她答得很篤定,沒有一絲猶豫,“但若你做不到呢?”
霍安似乎沒有想到芮梅會質疑他的能力。
“不會的。”他說,“如果我真的沒能做到,那我會拉着你一起吊死在宮門前。”
“……”芮梅竟無語凝噎。
馬車駛入宮門,芮梅就不能再和霍安待在一起了。她被宮人帶下馬車,送到她該去的地方。
宮裡的妃子們原本還以爲一天又將平淡的結束,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皇帝帶回了一個被起義軍首領“玷污”過的女人。一時間大家的內心活動紛紛活躍起來,高興的,無感的,不高興的,大家各懷心思。還有人爲了自保,想着先人一步去和芮梅套近乎,結果吃了閉門羹。
常恬知道這件事後氣得閉門不出了三日,柳思倒還好,她比較能想得開。半個月後,芮梅被封爲梅昭儀,和常恬同級。
常恬知道後氣得向自己的父親告狀,卻遭到父親的告誡,讓她收起自己的小姐脾氣,否則吃虧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