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勾起了他對過往的回憶, 薩爾顯得比平時還要沉默。他一個人喝酒，對霍菀和烏緹娜在聊的事情並不感興趣。霍菀連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是在叫他。
“薩爾, 你沒考慮過娶妻麼？”霍菀是想知道薩爾現在的想法。
“娶妻？爲什麼這麼問？”
“你一個大將軍, 想嫁你的姑娘肯定很多吧, 爲什麼遲遲不肯娶妻？難道是那些姑娘都入不了你的法眼？”霍菀眨巴眨巴眼睛, 看了一眼薩爾, 又看了一眼烏緹娜。
薩爾臉上表情看似沒有變化，但對霍菀的問題卻迴避，“你怎麼管這麼多？連別人娶妻生子也管上了？”
“我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急，至少先把下屬們安排了吧。比如烏緹娜, 她年紀也不小了。你就沒有爲她考慮過這方面的事麼？”
烏緹娜沒想到霍菀會直接向薩爾要親事, 她嚇了一跳, 擔心薩爾一拍腦門真把她給嫁掉了，忙說：“我不着急, 我還不想嫁人。”
薩爾若有所思的盯着烏緹娜，好像真的在考慮爲她謀一門親事。
“現在還不是時候。”結果他考慮了半天，也不過是如此回答道。
現在還不是時候，是指將來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還是他還有其他打算？
薩爾沒有解釋他這句話的含義。他抿了口酒，話題很快從烏緹娜身上又轉移到了霍菀身上。
據薩爾說, 霍菀在他這裡的消息已經託人傳回到京城, 如果不出所料, 霍安很快就會派人來接她。開放貿易一事要等霍安的人來纔會正式洽談, 他還是很希望霍菀能旁敲側擊的幫個忙, 說服霍安的。
一聽說她很快就能回京城了，她還是很期待的。離開了這麼久, 要說不想鄭旭那是不可能的。每每到了夜裡，她都會忍不住在想鄭旭此刻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在想她？還是霍安剛剛繼位，給他安排了很多事情做，他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安危？
她只希望能快點回到鄭旭的身邊，和他再不分離。
夜裡忽的下起了滂沱大雨。
霍菀從夢中驚醒，翻來覆去了好一會都沒能睡着。她不知道的是烏緹娜在她睡着後又出去執行薩爾安排的任務，此時還未回來。
好不容易再度有了睡意，霍菀半夢半醒間卻被屋外的聲音吵醒，聽着像是好幾個人焦急的在說些什麼。
她聽見烏緹娜住的屋子的房門被匆忙打開，然後好幾人涌了進去，過了好半天卻沒聽見烏緹娜本人的聲音。
霍菀這才徹底清醒，心底有了不好的預感。她下牀，披了衣裳過去，看到的是烏緹娜滿身是血的躺在牀榻上。
“怎麼回事？”她疾步過去，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烏緹娜怎麼了？”
薩爾正一言不發的站在幾個軍醫後面，眉頭緊皺，對霍菀的到來置若罔聞。
烏緹娜雙眼緊閉，只是偶爾因爲疼痛哼兩聲。薩爾府裡侍女不多，有也是老媽子，所以幫烏緹娜清理血污一事就由霍菀代勞了。
可能因爲長期在外奔波的緣故，烏緹娜的身子和養在深閨裡的姑娘家很不一樣。她很精瘦，但不瘦弱，肋骨中間有兩根長箭刺入，軍醫將箭抽出來的時候她沒有大叫，而是咬牙忍耐。
血流了很多，滲透了她躺着的牀褥。霍菀爲她擦去因爲疼痛而流出的冷汗，還不停的爲她更換被血水浸透的紗布。
軍醫留下藥粉，囑咐霍菀敷在烏緹娜的傷口上。然而烏緹娜的傷口一直在滲血，霍菀不得不隔一會就爲她敷一次藥粉。
薩爾在確認烏緹娜沒有生命危險後就離開了，可過了半個時辰後又回來了。他沒有詢問烏緹娜的傷勢，只是靜靜的倚在門框上看着沉睡的烏緹娜。
霍菀用水盆裡的水洗了洗手，屋子裡瀰漫着血的腥味。
薩爾毫髮無傷，烏緹娜卻傷成這樣，霍菀很難不展開聯想，覺得烏緹娜是爲了保護薩爾才身中兩箭。
她回頭，看向薩爾的方向，薩爾卻正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烏緹娜恢復意識是在兩個時辰後了。一夜的大雨漸止，晨曦透過窗戶灑了進來。霍菀支着腦袋昏昏欲睡，烏緹娜的手卻忽然碰了碰霍菀。
“……能幫我倒杯水麼。”
失血過後伴隨的就是口渴，可軍醫說過，烏緹娜還不能喝太多水，霍菀只能用紗布沾了些水，在烏緹娜乾裂的脣上沾了沾，“你現在還不能喝水。”
烏緹娜想從牀上坐起，傷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你要幹什麼？解手麼？”霍菀連忙扶住她。
烏緹娜很輕的點點頭。
“哦……”
霍菀把烏緹娜扶下牀，讓她去解手。
不得不說，烏緹娜的意志力還是很頑強的，她一邊走的時候傷口還有血滲出來，可她從頭到尾沒有哼過一聲。
回到牀上，烏緹娜又問薩爾去哪裡了。霍菀告訴她薩爾一個時辰前出去了，應該是有公務要忙。
“他……還好麼？受傷了麼？”
“他好着呢，一點問題都沒有。”
霍菀是覺得烏緹娜都傷成這樣了，還擔心薩爾做什麼，應該更擔心擔心她自己。
聽見薩爾沒有大礙，烏緹娜這才放了心。
霍菀問她昨晚發生了什麼，怎麼會突然受這麼重得傷。烏緹娜說是突然接到通知，城門來了一批人，薩爾就帶着她過去看看。本來沒什麼事，盤查結束後就準備走了，誰知她看見不遠處有幾個人，手握弓箭，指向薩爾的方向。
她根本沒有猶豫，爲了保護薩爾，她用自己的身軀擋下了兩支箭。
身中兩箭，她沒想到自己能活命的。她只記得依稀聽見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薩爾還是其他人。
話說到這裡，薩爾推門進來。霍菀見他來了，收拾了一下準備離開，好把時間留給兩個人。
見霍菀走了，薩爾這纔開口，“你受了傷，好好休息，不要急着歸隊。”
相識多年，他了解烏緹娜的性格。她總擔心會被隊伍拋下，所以任何事都搶着去做，從前就算是受傷也會在第二天準時出現，不會因爲傷勢耽誤她完成任務。但這次她傷得太重，必須要好好調養，否則將來後患會更多。
烏緹娜沉默了一會纔回答：“是。”
她以爲薩爾是擔心她歸隊也只會成爲累贅，所以才這麼說的。
“……如果還有下一次，不要這麼莽撞行事了。你不是我的死士，危險關頭保護好你自己更爲重要。”
薩爾帶兵慣了，不會委婉的和人說話，尤其是和姑娘。他說這些是想告訴烏緹娜以後再有危險要先保全自己，不然爲了保護他而受傷甚至丟掉性命。
只是這些在烏緹娜聽了卻覺得薩爾是在批評她沒能及時脫身，導致她受傷增添了薩爾的麻煩。
“如果這次屬下不能康復，還請大將軍送烏緹娜出府吧。”她不願成爲薩爾的累贅，也不願讓他爲自己的存在感到煩惱。
薩爾站在門口凝望她，烏緹娜的心思他竟然猜不準了。
“……你果真是像安平公主說的，想要嫁人？”他問。
“如果對大將軍來說，嫁人是我最好的歸宿。”烏緹娜下意識脫口而出這麼一句。她一愣，又連忙補上自己的解釋，“如果……我不能再爲薩爾你效力。”
薩爾似乎對她的回答頗爲不滿。他背過身，沉聲說道：“你好好養傷，不要胡思亂想。我問過醫師，你的傷都不致命，只需好好調養就會痊癒。我把安平公主叫來，讓她陪你說說話。”
烏緹娜躺在牀上，看着薩爾離去。她無聲的嘆口氣，傷口的疼痛讓她連想要哭泣的力氣都沒有。霍菀從外頭進來，還摘了些花放在花瓶裡，送到烏緹娜的牀頭。
“我二哥哥派的人還要過幾日才能到，我還能陪你幾日。你要吃什麼？喝粥麼？”霍菀熱心的問。
“安平公主，嫁給駙馬後你快樂麼？”烏緹娜驀地問。
“嗯？”霍菀想了想，纔回答，“快樂，也不快樂。”
“但至少你是喜歡駙馬的吧，所以在不快樂後，還能快樂起來。”
“如果可以選擇，自然是要和喜歡的人成親的。但有時候……”她想起曾經的自己和顧長生，以及後來的自己和鄭旭，又不禁有些感慨，“一時的喜歡可能也並不靠譜。關鍵還是在於夫婿待你好不好。”
“駙馬立下汗馬功勞，與安平公主你的身世差距還是很小的。”言外之意就是她和薩爾差距太大，簡直是雲泥之別。
“如果僅以出身來選擇親家，那這樣的夫婿也沒必要要了吧。”霍菀覺得薩爾不是那樣的人。
不過兩人都知道，問題的根本不在門當戶對上，至少眼下還沒到這一步。
“我和駙馬一開始也只是因爲聯姻，因爲我哥哥需要他娶我。”霍菀回想起她和鄭旭的一開始，忍不住淺淺勾了勾嘴角，“所以，至少要有一個開始的機會，否則誰會知道後來的故事會怎麼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