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來到城門口。寂靜的夜裡, 馬蹄聲顯得格外響亮。
今日戒嚴，對出入城門的人本就查得很嚴，何況還是在這個時間點, 守衛起了疑心, 把霍菀和顧長生叫下馬車, 盤問了一番。
城門是霍菀最後逃離的機會了。一旦離開曼沽, 後面變數太多, 再想脫離顧長生會變得難上加難。
霍菀正爲下一步該怎麼辦心急如焚呢，忽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麼晚要出城門，你們是做什麼的？”
說話的雖然是女聲, 但一個黑色袍子的一角出現在霍菀的視線範圍裡。她猛地擡頭，對上了一雙黝黑的瞳仁。
是薩爾和烏緹娜。
“烏緹娜！”
霍菀眼中一亮, 一把抓住了烏緹娜的袖子。
“……安平公主？”烏緹娜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霍菀。
“救我。”她輕聲開口, 手將烏緹娜的袖子拽得更緊了。
相比起烏緹娜的愕然, 薩爾的反應非常快。他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守衛就上前來把顧長生和霍菀隔開。
“帶回去吧。”薩爾下令, 顧長生被守衛押走了。
危機解除，霍菀終於鬆了口氣。
“怎麼回事？爲什麼你會和那個男人出現在曼沽？你二哥不是繼位了麼？你的駙馬呢？”
烏緹娜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霍菀就算想回答也不知從哪裡說起，“說來話長……”
薩爾望着顧長生被押走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你有什麼打算？”
“送我回去。”霍菀有氣無力的回答。
“送你回去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霍菀簡直要被他氣死, 很想反問他一句“那你要怎樣”, 但考慮到自己的處境, 還是忍住了, “你要什麼？是又打算扣下我，好讓皇帝給你什麼好處麼？”
“跟着剛纔那個人離開, 又或者待在我這裡，你自己做一個選擇？”薩爾的語氣裡還帶了一些嘲諷。
“……”霍菀抿了抿嘴，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回答，“你要什麼。”
“開放貿易。不僅是邊境的，連京城也要開放。”
霍菀很想說這也不是她說了算的，薩爾瞥了她一眼，也猜到她內心的小九九。
“算了，幫人幫到底，先回去再說吧。”他點了幾個士兵，護送霍菀回去，還安排了烏緹娜跟着，“那個男人怎麼處置？”
“隨便你怎麼處置吧。”說完，霍菀就跟着烏緹娜鑽進了停在一旁的馬車裡。
許久未見，烏緹娜變化不大，但烏緹娜卻覺得霍菀變化很大。
兩個人坐在一起，烏緹娜緊緊盯着霍菀，好一會後才問：“我總感覺你和上一次見到時有些不一樣了。”
霍菀臉紅了紅，回想起一些不可描述的情景，岔開話題，“我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未見了吧，可能我胖了。”
“你不胖。”烏緹娜笑了笑，“那個男人是誰？爲什麼你會跟着他？”
“一個歹人。”霍菀毫不客氣的這麼評價顧長生，“拋妻棄子，自私自利。”
聽到她這麼說，烏緹娜很難不想入非非，“拋妻棄子，卻帶你私奔？”
霍菀輕咳一聲，“我是被他脅迫的。”
一個男人，非要脅迫一個女人跟他走，怎麼想事情怎麼不簡單吧。烏緹娜雖然在男女感情一事上比較單純，但也不傻，“哦。不過看樣子你確實很不喜歡他。”
回到薩爾的府邸，霍菀這一次住的地方要比上次好一點，至少寬敞許多，而且就在烏緹娜的隔壁。霍菀很滿意這個安排，這樣一來在等霍安和鄭旭來帶她走之前還能有個聊天的對象。
“你要等薩爾回來麼？”
經過這幾日的奔波，霍菀對顛沛流離的生活似乎已經很適應了。她洗了把臉，脫了外衣就準備歇下了。離開顧長生後她要放鬆很多，疲憊和睏意很快襲來。
烏緹娜沒吭聲，她看了眼窗外，似乎沒有動靜，看來薩爾還沒回來。
霍菀半倚在牀上，掃了她一眼，心裡有想法卻沒有說出口。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愛不愛一個人，眼神是欺騙不了人的。
烏緹娜看薩爾的目光總是透着望眼欲穿的渴望，可薩爾從來沒有正視過她的目光。
她剛想說什麼，還沒等她開口，屋外忽然傳來響動，看來應該是薩爾回來了。烏緹娜連道別的話都沒顧上同霍菀說一句，人已經消失在門外。
這一晚霍菀睡得很早很熟。可能是曾經來過的原因，霍菀在薩爾的府邸竟然有些熟悉的安全感。第二天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薩爾特意讓烏緹娜留下陪着霍菀，戒嚴還在繼續，所以他要出去巡視，不能留在府裡。
閒來無事，霍菀讓烏緹娜陪她在薩爾的府邸裡走一走。烏緹娜也覺得這個主意好，畢竟比起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走一走至少不枯燥。
薩爾的府邸不像鄭旭的將軍府，沒什麼綠植，其實也挺無聊的。逛了一圈，已經無處可去，霍菀無意中瞥見了那處無人居住的院落。
她記得烏緹娜說過，那裡是薩爾亡妻曾經住過的地方。
“去那邊走走吧。”
霍菀指了指那座院落，烏緹娜愣了愣，沒有挪動腳步。
“還是不要了吧，薩爾如果知道了會生氣的。”
“爲什麼？”霍菀有些不解，“你不是說，薩爾和前夫人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麼？如果他不在乎前夫人又怎麼會因爲這種小事生氣？”
烏緹娜看上去有些失落。
她從小跟着薩爾，除了薩爾自己，對薩爾的事瞭解之多的人除了她之外不會再有第二。
“其實……”她驀地開口，“其實他很喜歡前夫人。”
雖然和青梅竹馬相愛，卻迫於父母的關係不得不嫁給素不相識的男人。薩爾的這個前夫人的經歷和霍菀多少有些相似。
烏緹娜說，從嫁入大將軍府的那一天起，前夫人就把自己關在那座院落裡，對薩爾的任何關心和示好都視而不見。
有時候薩爾喝了一點酒，會坐在窗前望着前夫人透出朦朧燭光的屋子，直到後半夜。
霍菀難以想象那樣一張冷漠臉的薩爾竟然會這麼深情。她的心情有些複雜，本來還盤算着撮合烏緹娜和薩爾，聽烏緹娜這麼一說，她竟有些無從下手了。
愛而不得是最難被遺忘的。人總愛活在美化過的想象裡，以爲高嶺之花有多麼曼妙，其實到手了才發現不過爾爾。
她雖然不認識薩爾的那位已故夫人，也並不瞭解她，但她知道，薩爾要放下這段過去，才能真正朝前邁進。
“其實你……其實安平公主和前夫人有些相似，容貌、性格，都很像。”烏緹娜看着霍菀認真的說。
“再像我也不是她。”霍菀苦笑一下，“你陪伴了他這麼多年，他難道一點都沒有動容麼？”
動容……
霍菀說出這個詞的時候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只把我當作一個下屬。”烏緹娜回答。
她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有自知之明。她是薩爾一時心軟撿回來的小姑娘，不是和他門當戶對大戶人家的大小姐，這樣的她怎麼可能入得了薩爾的法眼。
話說到這裡，薩爾卻突然回來了。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他見霍菀和烏緹娜站在院落門前，有些不悅的問道。
烏緹娜的反應很緊張，她連忙回答：“只是四處走一走，陪安平公主散散心。”
霍菀的表現就淡定多了，“對，我們只是四處走一走，聽一聽故事。”
薩爾的府邸鮮少會有女性造訪，除了烏緹娜和霍菀，也就只有他那個亡妻了。兩個女人湊在一起總少不了聊些八卦，他也是有妹妹的人，多少感覺到了點。而且既然兩人出現在了這裡，這個八卦和他關係估計也挺大的。
“走完了？”他冷着聲音問。
霍菀和烏緹娜面面相覷。
“走完了就不要待在這裡了。”薩爾對兩個人出現在亡妻舊居前一事很不滿意。
霍菀和烏緹娜能感覺到他的不滿正在越積越多，趕在他的情緒爆發前趕緊逃走了。
回到住的屋裡，烏緹娜吩咐下人將晚飯送到了霍菀房裡。她本來想走，卻被霍菀留下來了，“我一個人太無聊了，陪我一起吃晚飯吧？”
烏緹娜自己做不了決定，說要去向薩爾請示一下。霍菀腦筋一轉，乾脆提議她把薩爾也請過來。
“就當是感謝你們的救命之恩？”她小心翼翼的問。
烏緹娜猶豫了一下，倒是沒有立刻拒絕。
她出去了一會，很快又折返回來。臉上雖然帶着刻意掩飾的鎮靜，卻掩蓋不住她內心的雀躍。
“薩爾說馬上過來。”她乖巧的坐在霍菀身邊，等待的時候還刻意梳理了一下頭髮，頗有小女人的感覺。
飯菜送上後，薩爾一直沒有過來。烏緹娜等了會，原本的喜悅漸漸平淡下來，嘴角掛着的淺笑也平復下去。
直到半柱香後薩爾才姍姍來遲。他剛纔忙別的事去了，一下忘了時間，等到現在飯菜都涼了。
“薩爾大將軍，先自罰三杯吧。”霍菀爲薩爾斟上酒，推到他面前，“請吧。”
薩爾拿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