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斜陽順着窗櫺掃進來,本是朝西的房子,更覺悶熱。窗邊的霞影紗半遮半掩,愈顯得整個屋子灰濛濛的,似蒙了一層薄霧。
於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只見自己躺在一張紅木軟牀上,身下鋪着軟水羅衾,繡着彩色鴛鴦,那鴛鴦的羽毛皆已金絲點綴,珠光閃閃,栩栩如生。
再一擡頭,窗前是一紫檀嵌金雕玉琉璃屏風,其上掛着兩件藕色外衫,隨着吹進來的夏風輕輕搖擺,頗添了幾分靈動。
這是什麼地方?於萱吃了一驚,強撐着坐起身,忽覺手臂傳來一陣鑽心刺痛,不由自主的慘呼了一聲。
於萱低頭一看,登時抽了一口涼氣,自己小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排紅痕,似被藤條或皮鞭抽打過,瘀血凝結,端的是觸目驚心。
於萱咬着牙,忍痛揉了揉胳膊,這一碰,更覺鑽心刺骨。
她本是遠近聞名的才女,X大學的漢語言文學博士,她記得今天正是自己的畢業典禮,她作爲優秀畢業生,還要上臺爲學弟學妹們講話。
誰知早上起的晚了,於萱緊趕慢趕的出了門,她怕趕不上最後一班公車,在紅燈時橫穿了馬路。就在此時,一輛奔馳突然衝了出來,於萱聽到一聲刺耳的剎車聲,自己就倒在了血泊裡。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就來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於萱努力的平復下心神,回想之前發生的事。她被汽車撞倒是不爭的事實,沒人會在這時候佈置場景搞惡作劇。
隨後她又很快排除了拍電視、做夢、家裡裝修的可能,看過很多小說的於萱明白,她恐怕是穿越了。
於萱仔細打量了下自己,修長的腿,纖細的腰,皮膚白如凝玉,應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只是穿着一件大綠水裙,上邊綴滿了金絲銀線,又恨不得將天底下所有的花都繡上,未免俗豔了些。
“小姐,小姐你醒啦?”屏風後傳來一個喜悅的聲音,於萱微微擡眼,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嬛走了進來,穿一身淺黃色衫子,頭上扎着丫髻,生得眉清目秀,雖無十分姿色,卻也有動人之處。
小嬛見了她,差點喜極而泣,“小姐,你可終於醒來了,嚇死奴婢了!”
小姐?於萱微微挑眉,上下打量着她,看來她就是自己的丫頭了?瞧模樣到也伶俐,自己的傷到底是如何來的,到要好好盤問盤問。
於萱正要說話,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甚是急促。不一會兒,屋中又走進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穿一身緋色綾羅,月白披肩,頭上挽着烏雲髻,左右各插一直金步搖,鬢邊貼着數只華勝,端的是雍容富貴。
“你這作死的丫頭……”婦人瞪了她一眼,斜坐在牀上,“你要是醒不過來,可叫娘怎麼辦啊?”說着,舉起絲帕抹了抹眼,卻沒一滴眼淚。
這是娘?
這婦人生着一張容長臉,皮膚白膩,杏眼桃腮,只是眼角佈滿了魚尾紋,老態盡顯,想必年輕時也是個風流標致的人物。
於萱素來心細如髮,看這架勢,原主似乎受傷暈了過去。只是這婦人眉梢眼角沒有一點關心,反而帶着淡淡的疏離怨懟之色。
於萱一時搞不清二人的關係,只靠在牀邊揉着眉心,沉默不答。
婦人面色一變,冷笑道:“怎麼?你還怨我在太太面前沒爲你求情?人家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又是什麼樣的人?莫說是你,就是我這個做姨娘的,也不敢去招惹二小姐!你若再這般無故生事,少不得叫你搬出西苑,咱們各走各路,自求多福!”
於萱眯了眯眼,看來這個“娘”對自己的確沒什麼好態度,見她這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也無意多說,淡淡的道:“我累了,還想休息一會兒。”
“你……”婦人氣得一滯,復又一聲冷笑,“我知道你的心,不過是瞧不起我是個姨娘,想去攀那高枝,我勸你早日收了這份心,那許公子,可是你攀得起的?沒的給我丟人!”
於萱心念頻動,看來這原主雖是個小姐,卻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出,恐怕還有幾分心高氣傲,她無言以對,只能閉上眼睛,只作不聞。
婦人氣得臉也白了,這丫頭平日裡針扎火燎,嘰嘰喳喳,今天怎麼轉了性了?只是這不理人更加氣人,正要再罵,那丫頭連忙上前勸道:“三奶奶,小姐既然醒了,奴婢不如再去取些‘凝玉膏’來,免得傷重落了疤。”
婦人忍下氣,若真留了一手疤痕,恐怕真要嫁不出去,賴在家裡,到時反倒是她這個做孃的沒臉。
婦人白了她一眼,恨聲道:“那還不快去取去!”說着,狠狠甩了甩袖子,轉身而去。
小丫頭連忙應了一聲,一面送走婦人,又回頭道:“小姐,你好生歇着,奴婢去去就來。”
於萱微微睜眼,這丫頭到是衷心,自己手上的傷,她比親孃還記掛幾分。便微微頷首,衝她暖心一笑。
那丫鬟從沒見小姐如此慈和,心下一驚,莫非是打傻了不成?又瞥了一眼,才急匆匆的去了。
不一會兒,那丫鬟去而復返,手裡多了一個白玉瓷瓶。於萱還依舊靠着牀帳養神。丫鬟以爲她又暈了,嚇得臉色一白,試探叫道:“小姐?小姐?”
不料於萱突然睜眼,平日膚淺的眸子裡突然多了一分戾色,那丫鬟嚇了一跳,失聲道:“小姐,你……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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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萱淡淡的道:“說吧,頭前出什麼事兒了?我這臂上的傷怎麼來的?”
“小姐……”丫鬟滿臉吃驚,“你、你、你、你怎麼了……”
於萱示意她不要驚慌,揉了揉眉心,“之前只怕傷了頭,許多事不記得了,你只一件件的說給我聽,務必詳細。”
小丫鬟張大了嘴,好半天才合上,有些擔憂的應了聲是。
丫頭一邊說,於萱一邊問,到聽完,眉頭已越皺越深。
她來到了一個歷史上並不存在的朝代,大周,前世所學的歷史知識恐怕都派不上用場。
她是武寧侯韓家的三小姐,閨名玉萱。生母是侯爺的三姨太林氏。這林氏早年也是仕宦出身,生父乃是西南道臺鎮遠將軍。只因當今皇上登基之後,四海清平,朝野重文輕武,許多榮極一時的將軍便也不受待見,加之鎮遠將軍忽染急病去世,長子林子君又不中用,家業日漸凋零。
而武寧侯是本朝五年的榜眼,文采風流,形貌俊朗,深受皇帝寵信。因以次子身份,襲了爵位。林子君有意巴結,便將幺妹許了武寧侯作妾,誰知這林氏肚子不爭氣,過門五年,只生了一個女兒,加上孃家不濟,更沒了地位。
至於她手臂上的傷,皆因與二小姐玉嬈打架所致。
這玉嬈是武寧侯嫡妻周氏所生,蕙質蘭心,才華橫溢,滿府上下無不稱讚。大周朝風雅奢靡,尤尚詩詞歌賦。全國無論男女老少,皆要到詩塾學詩,而女子更以能詩擅文,視爲無上榮耀。
玉嬈十三歲那年,就以一首“春遊上原”豔驚四座,便連當今太后也親自召見,贊其“聰敏文秀,倫輩無出其右”。至此,京城無人不知,韓家有女初長成,玉質冰心意嬌嬈。
而玉萱就慘了,雖然生得和玉嬈一般美貌,卻繼承了孃家好武的天性,對於詩文,十足十是個草包。學了六年,勉勉強強寫了兩首,平仄韻律全然不對。
周朝女子早婚,不過十五六,俱都訂了婚約。因而滿京城只剩下玉嬈和玉萱兩個大齡剩女,不過人家玉嬈是因爲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孃家偏愛,要仔細挑選。而玉萱則因爲不通文墨,託了無數媒人,還說不成一個。
如此強烈的對比,玉萱自然妒意難平,懷恨在心。時間一久,終於憋不住爆發,當街跟玉嬈打了起來。
打架的起因是一匹綢緞,原是玉嬈和玉萱同時看上了。綢緞老闆聽聞玉嬈之名,見了面更是欣羨喜愛,就自作主張給了玉嬈。這下玉萱可不幹了,索性撒潑耍賴,大鬧起來。可她忘了京城四門裡到處都是玉嬈的“粉絲”,剛一動手,就一羣王孫公子前來護花,推搡間,也不知怎麼扯破了玉萱的裙子,白花花的大腿露了出來。
這一下,武寧侯三小姐大名也傳遍了京城,當街yin媚放dang,衣衫不整,不僅她自己,整個武寧侯府都跟着蒙羞。
大夫人周氏知道後,氣得臉色鐵青,處以家法,抽了二十鞭子,打得玉萱痛暈過去,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