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脈瘤，就像樹幹一側的凸起或疤瘤。
因爲它破壞了血管結構，再加上管壁薄，很容易在這個位置引發血管扭曲痙攣，或是更糟糕的破裂出血。
一旦出現這兩種情況，就會導致出現大腦局部缺血癥狀，或是腦出血。
結果，那是相當糟糕，死、殘率極高。
亓越，還有同爲神經內科醫生的邵國棟，看着餘至明繪製出來的大腦動脈瘤位置示意圖，還有標註有具體尺寸，按比例放大的動脈瘤形狀圖，表情都相當沉重。
兩人對視了一眼。
亓越迎着對方的詢問目光，皺眉輕聲道：“位置太深了一些，無論是開顱夾閉，還是介入栓塞，風險性都相當大。”
開顱夾閉，是腦動脈瘤傳統治療方法。
它先是用特別的骨科用鑽或者銑刀，在顱骨特定位置取下直徑5-8釐米的骨瓣。
然後，在顯微鏡下分開腦組織的各葉，在腦組織的間隙中找到出現瘤子的腦動脈。
之後，用特製腦動脈瘤夾夾閉動脈瘤與正常腦動脈相連的“脖子”，達到治療目的。
這種治療方法，會對大腦組織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傷，繼而有引發昏迷、腦出血、偏癱、死亡等不良後果的可能。
介入栓塞治療，相對開顱夾閉手術來說，算是較新的腦動脈瘤治療方法。
簡單地說，就是從大腿根部的股動脈插管，將一根很細的微導管，通過動脈管腔內直接插到腦動脈瘤內。
再通過這根很細的微導管送入一段一段盤旋的微彈簧圈，逐步將動脈瘤腔內填滿。
這微彈簧圈屬於植入異物，會誘發血栓發生，導致動脈瘤腔充實，沒有血流通過。
而正常的腦動脈繼續保留通暢，從而達到治療的目的。
這種治療方法，安全性相對較好，但也有引發血管損傷、腦出血、腦血管栓塞等副作用的可能。
還有，整個導管要從大腿股動脈插入，最後抵達大腦動脈瘤位置所在處，這一路途徑說是九曲十八彎那都是簡單了。
而且，介入過程中，還要做到不損傷血管，對醫生技術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餘至明察覺到亓老師看過來，擡頭迎上，問：“老師，有事，你吩咐。”
亓越輕笑道：“至明，邵醫生的這腦動脈介入栓塞，非你莫屬啊。”
“我？還莫屬？”
餘至明是滿臉的驚訝，提醒說：“老師，我可從沒有做過腦血管介入手術。”
亓越輕聲道：“沒做過，不代表不能做。心血管介入手術，你也沒做過幾臺，但是我們華山公認心血管介入技術最好的王春元醫生，都親口承認不如伱。”
餘至明咧嘴道：“老師，那是王醫生在故意的貶低自己，吹捧我，不能信以爲真的。”
亓越瞄了一旁的邵國棟一眼。
不知他是沉浸在爲自己的深深擔憂中，沒有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還是故作沒聽到，臉上沒有做出什麼表情反應。
亓越決定，還是爲邵國棟爭取一下。
他輕聲笑道：“至明，王醫生是在說真話，說假話，我還是能分辨清楚的。”
“這血管介入技術，你不弱任何人。”
“對大腦血管的熟悉，做那麼多檢查了，肯定也是無人能夠超越你。”
“這兩者一結合，沒有比你更勝任邵醫生的這個腦動脈瘤介入栓塞手術了。”
亓越見邵國棟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就擺手止住了還要開口推拒的餘至明。
“至明，你不要着急拒絕或同意，先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
“作爲一名醫生，治病救人，既不能超出自身能力逞強，也不能故意退縮，陷患者於更大的危險之中。”
停頓一下，亓越又道：“邵醫生初次聽聞此事，一時心緒不寧，也需要好好的考慮。”
“這樣，我先帶邵醫生去做影像檢查，對這血管瘤做進一步的確認。”
餘至明哦了一聲，轉而好奇的問：“老師，師母那裡？”
“那個，能問一下，你們的決定嗎？”
亓越輕呼出了一口氣，語帶唏噓說：“已經確認了，你的檢查沒有錯。”
“至於決定，這麼多年都沒事，這個孩子的突然而至，我們看來就是老天爺的意思。”
“以我如今的年歲，陪伴不了小胖多少年，他有一個弟弟或妹妹陪伴，也挺好……”
餘至明回到隔音辦公室，發現丁曄、段怡、周沫都沒再動筷子，等着他回來呢。
他在原來的沙發位置坐下，端起還有些溫熱的牛奶，直接一飲而盡。
周沫察覺到餘至明的情緒有些不對，問道：“患者的情況不是很好？”
餘至明嗯了一聲，說：“直腸癌倒是沒有啥異常，新發現了更爲棘手的腦動脈瘤。”
丁曄和段怡齊齊的啊了一聲。
“竟然是不定時炸彈殺手，果然棘手。”
丁曄驚訝一聲，問：“確定如何治療了嗎？開顱手術？還是介入栓塞手術？”
餘至明搖頭道：“還沒確定，亓老師推薦我來接手介入栓塞手術。”
“但是邵醫生……”
他回憶了一番那人的反應，輕聲笑道：“他似乎對我心存疑慮，一直沒做表態。”
丁曄緩緩的說：“有疑慮再是正常不過，餘醫生你最廣爲人知的是見微知著的身體探查之術，治療方面，一直名聲不顯。”
“再者說，你太過年輕啦。”“如今有名的腦血管介入專家，都是五六十歲以上，經驗豐富的神經外科專家，或是神經內科專家。”
段怡抱打不平，憤憤道：“對一名醫學天才來說，就不能以年齡等常理度之。”
“亓主任都敢推薦你了，那位患者還猶豫不決，真是不識數。”
餘至明哈哈笑道：“牽涉到自己的小命，想的多，顧慮多，是正常之事。”
“好了，趕緊吃飯……”
幾人吃過晚飯，是傍晚過六點四十分。而王春元醫生今晚的報告，是七點開始。
幾人收拾一下，慢悠悠的趕去報告廳，因爲沈奇、隋馳幾人會替他們佔好位置。
他們走樓梯來到一樓大廳，接着有一名漢子快步來到幾人的近前。
只見他沒有絲毫猶豫，動作快速的撲騰跪下，磕了一個響頭。
餘至明有些懵。
周沫卻認了出來，確認的問：“你是那一個救護車司機？”
“對對對，就是我！”
漢子從地上爬了起來，欠身道：“餘醫生，謝謝您！”
“今天我妹妹從ICU病房移到了普通病房，醫生說，慢慢養着就行了。”
“餘醫生，那天要不是您，我妹妹那麼重的傷勢，肯定撐不住的。”
餘至明見這傢伙雙眼血絲，一臉憔悴，曉得他這幾天也是煎熬的很。
“你妹妹能脫離危險，不光是我，是好多醫護人員齊心協力的結果。”
“你也付出很多，回去好好休息吧。”
漢子嗯了一聲，又點了點頭。
周沫又忍不住問道：“那個，你那天擅自闖入，受到啥懲罰了沒？”
漢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現在不是救護車司機了，市三醫院把我給開除了。”
“等妹妹身體好了一些，我就準備去開出租，或是去開大車送貨……”
丁曄看着漢子離開的背影，說：“他肯定不會後悔那天的選擇，他妹妹活了下來。”
“要是我遇到這樣的事情……”
丁曄瞄向餘至明，慷慨激昂道：“爲了至親至愛之人能夠活下來，別說闖醫院下跪磕頭，就是獻身做奴僕，我也是毫不猶豫。”
餘至明嫌棄的加快了腳步。
段怡揭穿道：“我說丁師姐，你是巴不得獻身，好賴上餘醫生吧？”
周沫吼吼道：“有我在守護在餘醫生身前，你們的任何圖謀都不會得逞。”
“要是先讓你獻身採擷呢？”
“這樣啊……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這都是啥人啊？
一個個的比他都流氓。
餘至明又加快了一倍腳步……
報告廳裡又是人滿爲患。
雖然沈奇他們幾個在前排爲餘至明佔好了位置，但是整個報告廳充斥着嚶嚶嗡嗡的聲音，讓餘至明頭暈腦脹。
坐了沒兩分鐘，他實在忍受不住，就和沈奇、周洛說了一聲，起身離開了。
出了報告廳，噪音瞬間消失很多，餘至明就感覺身心一鬆。
他看向跟着出來的周沫，感嘆道：“我感覺自己的承受能力，下降了不少。”
“上大學時，大課也能承受下來。如今條件變好了，稍微嘈雜些，就不能忍受了。”
“這應該是另一種的由奢入儉難了吧？”
周沫輕笑道：“應該不僅僅是由奢入儉難。以前，你是不得不忍受硬撐。現在呢，你有了選擇，可以不必讓自己忍受。”
餘至明點頭道：“說的有些道理……”
說着走廊來到一樓大廳，就看到王春元醫生帶着助理和學生嘩嘩的出了電梯。
餘至明趕緊上前，把自己不堪忍受噪音，告辭一事親自向王醫生解釋了一番。
王春元輕笑道：“你回去就行，我會把報告內容發你郵箱的。”
“今晚的報告主題慢性肺阻，是我這幾年的研究成果總結。”
“你記得看一看。”
餘至明道：“一定拜讀好好研究……”
走出至臻樓沒一會兒，餘至明又碰上了趕過來的黎垚院長。
他忍不住催促說：“院長，報告會要開始了，你得要走快一點了。”
黎垚輕聲笑道：“我這次過來不是因爲報告會，是特意來找你的。”
“啥事？”
“關於籌建華山二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