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至明帶着柯兮兮來到精神科,發現遲主任正在接待客人。
確認遲主任接待的是客人,不是患者後,餘至明和柯兮兮就在遲主任辦公室外的接待區坐了下來,耐心等候。
遲主任的小助理,給兩人端上了熱茶,還有看上去挺不錯的小糕點。
半盞茶時間後,遲主任親送客人出來。
客人是一位裝扮精緻的三十歲許女士,很是禮貌的讓遲主任留步。
這位客人,餘至明認識。
且,記憶深刻。
正是在幾個月前,咋咋呼呼的豪爽表示,要出兩百萬請餘至明給她父親做心臟支架植入的那個女人。
之後沒幾天,那位老人心臟驟停去世。
還是餘至明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及時告知了市局魏浩。
果然,警方在一番調查後,查實那位老人是被他的繼妻和小兒子聯手害死的。
當時警方也查明,這位女士那時和男友在外地約會,沒有作案的時間……
女子似乎察覺到了餘至明的注視,和餘至明對了一下視線,帶着微笑點頭招呼了一下,就施施然離開了。
“餘醫生,你特意過來找我是?”
餘至明從離開的女士身上收回視線,看向遲主任,又伸手一指身邊的柯兮兮。
“兩件事。”
“一,這是柯兮兮,她父親身體很不好,我覺得她憂思憂慮過重,有必要疏解一下。”
遲主任輕笑道:“你們來的正好,我們新建了一個情緒發泄實驗室。”
他看向小助理,吩咐道:“你帶這位柯小姐去見解醫生,請她和柯小姐聊一聊。”
柯兮兮跟着小助理離開後,餘至明也隨着遲主任走進了他那寬敞,又令人看着非常舒服的大辦公室兼治療室。
“遲主任,剛纔離開的那位女士,真是你的客人,不是你的患者?”
遲主任回道:“就是客人,特意過來詢問一些關於開個人心理諮詢工作室的問題。”
啥?
心理諮詢工作室?
餘至明很是驚訝,要不是軟榻坐着太舒服了,他說不定就蹦了起來。
遲主任遞給了他一杯水,又開玩笑道:“怎麼?不相信?”
“是不是覺得人家作爲女士,氣質相貌佳就足夠了,不該像你一般才貌雙全呢?”
“我告訴你,她之前是美國紐約長老會醫院的執業心理諮詢師,是有真才實學的。”
“前年因父親身體不好而回國,只是前段時間父親去世了。”
“她感覺濱海也不比國外大都市差,就想着在濱海開一間心理諮詢診所。”
此時此刻,餘至明已經完全被那女人的職業心理諮詢師,給震驚住了。
這可是一個能夠洞徹人心的職業。
但在當時,她來請餘至明出手給她父親做支架心臟植入的手術,表現的卻和她的職業一點都不匹配。
突然喊出異乎尋常的高價,任何一人都會心生疑惑,怕有麻煩。
她是在變相的讓餘至明、王春元拒絕?
或許,她的目的就在於此,進而引起餘至明幾人對此事的關注。
事實上,她確實做到了。
餘至明在得知她的父親突然心臟驟停死亡後,就在第一時間聯繫了市局的朋友。
餘至明一時浮想聯翩。
還,細思極恐。
“餘醫生,餘醫生……”
餘至明收回思緒,就聽遲主任道:“你來找我的第二件事?”
“哦,就是給你做一次複查!”
說着話,餘至明從衣兜裡拽出一副新的外科手套,戴上,摸向了遲主任的脖子……
三四分鐘後,餘至明收回了手。
“沒復發,也沒轉移!”
遲主任從沙發上坐起,輕笑道:“聽你這麼說,我又能安心大半年了。”
“哎,來而不往非禮也。”
“餘醫生,你說一說,過去的這段時間,有什麼心理壓力沒?”
“敞開說一說。”
餘至明輕切一聲,說:“我好的很呢,哪有什麼心理問題。”
“真的如此嗎?”遲主任笑眯眯的問道。
這……
別說,餘至明還真有一點傾述的慾望。
他往軟榻上一躺,舒服的呻吟了一聲。
“我家是農村的,有四個姐姐,小時候我身體又不好,家裡窮,很是拮据。”
“所以呢,我對錢的追求,比較執着。”
“但是現在呢……”
餘至明有些苦惱說:“賺錢太容易了,三五分鐘給人檢查一次身體,就能賺一萬。”
“辛苦一點,一天就能賺一百多萬。”
“我現在那個癌症治療方案,開口要一個億,也會有人心甘情願的送過來。”
“對得了晚期癌症的富豪來說,爲了活下去,家財散盡,他們也願意。”
餘至明轉頭看向坐在身旁的遲主任。
“錢財來的容易,房子車子都不缺,父母家人安康,女友漂亮對我也好。”
“我想要的都有了,一下子沒有了目標,也沒有什麼動力了。”
“遲主任,我怕自己突然一天躺平了。”
遲主任起身道:“你先等我一下。”
餘至明就見遲主任去了辦公室外,聽到他對小助理做了交待。
“把我上午的工作安排全塞進下午,還有午飯,訂兩份何家的貴賓套餐……”
餘至明假裝沒有聽到遲主任的安排,看着他重新在身旁的沙發椅坐了下來。
“我們的快樂,在於追逐的過程。”
“在目標實現後,除了瞬間的興奮和滿足外,繼而生出空虛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停頓一下,遲主任轉而問道:“餘醫生,治病救人,還能給你帶來快樂和滿足感嗎?”
餘至明頷首道:“當然能啊。”
“看着疑難雜症被確診,看着患者脫離危險,面對患者家屬的感謝不已,我還是很有成就感的,也能體會到從醫的快樂。”
遲主任輕輕笑了笑,又問:“餘醫生,我還不知道是什麼讓你走上從醫之路的?”
“以你的情況,似乎在報考大學時,更應該選擇一些輕鬆的專業?”
餘至明沉吟着回道:“我父親曾是一名鄉村赤腳醫生,對我從事現在的職業,肯定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影響最大的,應該是我的自身經歷。”
“因爲眼睛問題,我爸帶着我去了省城、京城的幾家大醫院看過。”
“但每一次的經歷,都不是那麼順心。”
餘至明一邊回憶,一邊緩緩的說:“我清楚記得,有一次去省城的一家大醫院。”
“我爸帶着我,天不亮就出發。”
“我們用了三個多小時趕到了省城那家醫院,然後又排隊等了兩個多小時。”
“那個所謂專家只看了兩眼我的病歷,就開單子讓讓我們去做各種檢查。”
“我爸多問幾句,被不耐煩趕了出來。”
餘至明沉默片刻,說:“那些檢查,沒做,當時的我們沒有那麼多錢。”
“辛辛苦苦的花了那麼長的時間,還有不少錢,見了那專家醫生最多兩三分鐘。”
“最重要的是,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
餘至明輕輕的呼出一口氣,說:“當時我就想,將來一定要有錢。”
“還有,如果我將來能做醫生,一定不會讓患者白跑一趟,失望而回。”
餘至明又面露苦笑道:“遲主任,我感覺,我也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那種醫生了。”
“不喜歡別人詢問。”
“還有,如果沒錢沒有關係,一般人想找我看病,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遲主任輕聲道:“餘醫生,你做到了最重要的一點,無論是因爲錢,還是因爲關係找你的患者,你都沒有讓他們失望而回。”
停頓一下,他又道:“有錢有關係的患者,也是患者,餘醫生你又是稀缺資源。”
“你現在的情況,屬於那個經濟學家所說的市場調節之下的資源優化配置了。”
遲主任又勸說道:“富人患者,也是患者,也需要我們的救治。”
“再者說,你在醫治富人患者時的醫學發現和醫學研究成果,推廣開來,受惠的肯定是普通的大衆患者。”
停頓片刻,遲主任又說笑道:“餘醫生,你要是感覺賺錢太多了沒處花,或是錢太多心裡不踏實,可以捐給我們科室一些。”
餘至明撇嘴道:“你們精神科還缺錢?”
“前來你們這裡做心理諮詢的,基本上都是有錢人。沒錢的都在爲生計奔波,不會胡思亂想,搞得自己精神錯亂。”
遲主任哈哈笑道:“餘醫生,按照你這個想法,你現在的苦惱,是不是就是因爲錢太多,又太閒給鬧得?”
餘至明微微一怔,點頭道:“確實如此。財富來的太多太快太容易,我感覺有些駕馭不住了,上進心也沒那麼強了。”
遲主任沉聲道:“餘醫生,我能想象出,過去多年,你都是在嚴格的自我要求,自我鞭策中過去的。”
“那種生活方式,成就了現在的你。”
“如今呢,你的財富目標實現,又有美女和家人相伴,就放鬆享受了一下,但過往形成的習慣和理念,又讓你產生了負罪感。”
“覺得你該繼續孜孜不倦的努力上進。”
餘至明忍不住道:“遲主任,你說的好有道理,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呢。”
遲主任道:“努力上進和享受生活,一點不矛盾。是給有錢人看病,還是給普通人看病,更不用糾結和衡量。”
“最最重要的是,你能從治病救人中,得到快樂和滿足……”
中午近十二點四十分,吃飽喝足的餘至明才向遲主任告辭,離開了精神科。
在過去的兩個多小時,他和遲主任有來有往的談了很多。
現在一想,基本上都是他在絮絮叨叨的傾述,遲主任偶爾附和點評幾句。
再一細想,遲主任說的也不是什麼振聾發聵,令人頭腦一清的金玉良言,不過是順着他的話,說了幾句愛聽的而已。
但是呢,現在的餘至明,卻有種身心輕鬆之感,彷彿脫去了冬天厚重的衣服。
“這心理諮詢,還是有些作用的。”
餘至明嘀咕了一句,決定以後心情不太美麗之時,就過來找遲主任聊一聊。
順便蹭一頓他的美食。
實話實說,遲主任請吃的這一頓午餐外賣,餘至明吃的很是滿足。
在回中心小樓的途中,餘至明不忘和市局的魏浩通了一個電話,把他對那位心理諮詢師的猜想,說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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