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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風聲太大

50.風聲太大

難道他真的這樣遲鈍?

蒲萱最後所說的那句話, 含義應該已經是很明顯了。

但是東柏依舊是一臉的詫異,愣了半晌,然後第三度問道, “什麼?”

於是, 蒲萱非常深刻地檢討了自己對感情的表達方式。

簡單來說, 從她最開始叫楚秀的那一世, 到現在她叫蒲萱的這一世, 她,從來就沒有追過男人。

第一世她是個純潔的宅女,想得最多的男人就是掛在房門上的海報裡的那個。

第二世她開始暗戀, 暗戀的對象就是那個收養了她並教她醫術的好人,結果就在她估摸着身體已經發育完全了可以和對方牽小手了並終於下定決心打算表白了的那個十四歲的夏天, 那個好人不小心醫死了一個皇親國戚然後就被砍頭了。

第三世她開始看破紅塵, 結果隔壁家的狗剩對她一見鍾情二見傾心, 不離不棄鍥而不捨糾纏不休,然而就在她終於被對方的熱情打動並和對方私定終身的那個十七歲的秋天, 她被一輛迎面而來的馬車撞死了。

第四世比較正常,隔壁陳公子明媒正娶將她娶進了門,之後又納了三個妾,最後隔壁怡紅院失火——大概不是她放的——把他給燒死在了裡面。

第五世又有一個男人對她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不離不棄鍥而不捨糾纏不休,之後將她明媒正娶, 兩人郎情妾意你儂我儂地過了大概兩三年, 她重病不治自然死亡了, 連個娃都沒生。

……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 她基本已經對男人這玩意徹底死心了。

死心歸死心, 往後的很多世裡,她每到一定的年齡還是會去找個男人湊合着過着, 畢竟生理需求擺在那裡。

找男人這事也用不着她操心,自然有人指婚或是安排相親,偶爾還有男人追,遇個能湊合的男人並不難,最不濟,大不了這一世就不湊合了。

現在這一世,本來舒言是個不錯的湊合對象,可惜舒言是皇親國戚不說,還想當皇帝。

蒲萱之所以討厭皇帝這種東西,大概可以追溯到她的第二世。

還有誰可以湊合?蒲萱最開始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壓根就沒有把東柏劃定在待選範圍之內。

當然安青也不在待選範圍之內,雖然安青很誘人,但是年紀擺在那裡。

之後又發生了一系列事情,蒲萱開始覺得,這一世其實沒必要再找人湊合,繼續和他們兩個待在一起就很好。

東柏也好,安青也好,只要每次駐足都會感到他們在身旁,只要每次回頭都能望見他們的身影,只要每時每刻都知道有他們跟隨着自己,就很好,很滿足,滿足到不想失去。

對蒲萱而言,“不想失去”這種心情,非常危險。

但是那又如何。

蒲萱確實習慣於逃避,因爲害怕失去而不敢擁有,但是既然已經擁有,已經註定將來會因他們而不捨,那麼現在就應該好好珍惜這一切。

本來蒲萱覺得自己找到了這輩子的生存意義,打算就這樣子過了,三個人一起也很好。

但是人一閒起來就容易東想西想。

在某個蒲萱閒得無聊地時刻,她好死不死地思索起了“爲什麼東柏不能湊合”這個糾結的問題。

無論從相貌來看,還是從性格來看,抑或是從身份家世以及共同語言來看,都沒人能比東柏更湊合了,但是爲什麼她就是從來沒想過要拿他來湊合?

思索出來的結果是,如果對象是東柏,那就不是湊合不湊合的問題了。

拿東柏去湊合,她捨不得。

然後蒲萱繼續好死不死地思索起了“爲什麼要捨不得”這個越發糾結的問題。

難道就因爲是老鄉?

就算是老鄉,她對東柏,也實在是好過頭了。

當然蒲萱也思索過“爲什麼安青不能湊合”這個理論上應該同樣很糾結的問題。

好在這個問題的答案比較明確:因爲安青的年紀擺在那裡嘛。

於是蒲萱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沒有繼續思索下去。

反觀這些有關於東柏的問題,就太糾結了。

蒲萱每自以爲已經想通了一個問題,心中就冒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最後蒲萱靜下心來,將自從遇到東柏開始,她所經歷地一切,她所做過所說過所想過的一切,仔仔細細地整個想了一遍。

她發現,每當她想到了東柏的模樣,自己心中總會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什麼時候開始的?不記得了。

從什麼時候起,她對東柏,竟然已經不僅僅是那種對一個老鄉的感情?不記得了。

只知道,一旦沒有看到他,心底就會亂。

只知道,每次問他“想不想回去?”,他的回答永遠是“想”,聽到答案的自己,心中總會痛上一陣。

什麼時候起,竟然已經對他依賴道了這種地步?

不記得了。

一直沒有對他的存在有過太多的在意,因爲他總是淡淡的,沒有一點存在感,就像空氣一樣,理所當然就應該在自己的身邊,然而,一旦想到他或許有一天就會不在……便是一陣如窒息般的痛苦。

想到這一點的蒲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或許這種感情不能算是前所未有,最開始的那幾世她大概也有過,只是那太遙遠,她已經記不清了。

既然已經開始感到害怕,那便是已經逃避不了了。

已經如此,再壓抑自己的感情,便非常划不來。

但是到目前爲止,這種異樣的感情,根據蒲萱對東柏的觀察,好像還只是她的單相思而已。

於是,蒲萱決定,她,要追東柏。

……因爲經驗問題,這個決定對蒲萱而言是個相當嚴酷的考驗。

更嚴酷的是,就算蒲萱已經做出了自以爲非常明顯的暗示,東柏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個……”蒲萱仍抓着東柏的手心,抽了抽嘴角,“你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東柏依舊是一臉詫異地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

“你手心都是汗。”東柏又道,“難道剛纔被安青傳染了?”

蒲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東柏,你非得跟我裝到底,是嗎?”

“什麼?”聞言,東柏依舊一臉茫然。

蒲萱咬牙,然後開口道,“我喜歡的人,是你。”

東柏猛地一愣,沉默下來。

蒲萱自嘲地低聲笑了笑,“你現在聽明白了嗎?還要裝嗎?”

東柏沉默許久,道,“風聲太大……我沒聽清。”

蒲萱笑,然後提起膝蓋,朝着東柏的小腹就是猛地一撞。

東柏悶哼一聲,趕緊按着自己腹部蹲下身。

蒲萱這一膝蓋撞地很重,一點沒留情,東柏緩了好半天還覺得疼得發顫。

“現在明白了嗎?”蒲萱依舊抓着東柏的手心,又問。

東柏搖頭。

“如果想要拒絕我,你可以直接點。”蒲萱道。

東柏沉默。

“……爲什麼?”

東柏笑,“你剛纔說了什麼,我真沒聽清。”

蒲萱將東柏的手甩開,轉身離開。

剛剛走了兩步,蒲萱又停下了腳步。

因爲她發現,被白雪覆蓋着的地面上,除了她和東柏之前留下的兩排腳印,此時又多了排腳印。

蒲萱沿着這多出的腳印,望見了藏在一棵大樹後的某個身影。

然後她走過去,看到了緊緊將背貼在樹幹上,手指緊緊扣進樹幹,埋着頭緊緊咬着脣的安青。

安青察覺到了她的身影,微微將頭擡起了一點,卻還未看見她便立馬將腦袋又埋了回去,接着將腦袋朝另一邊偏了一些,沒有吭聲,也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神情。

兩人剛纔的對話,他都聽到了,從頭到尾,一字不漏。

蒲萱沉默半晌,擡起手摸了摸安青的頭。

安青這次沒有躲。

蒲萱收回手,嘆了口氣,沒有問什麼,也沒有說什麼,更沒有回頭再去看東柏,就這樣轉身走了。

東柏見蒲萱走遠,這才從地上直起身來,望向安青問,“都聽到了?”

安青從樹後走出來,看向他,點了點頭。

東柏苦笑。

“爲什麼?”安青問。

東柏動了動脣,剛想回答,卻又咬住脣,嘆了口氣,“剛纔發生的事情有點多,你問哪一件?”

“你剛纔,爲什麼不好好迴應她?”安青道。

東柏擡頭望着天空,“因爲迴應不了。”

“……爲什麼?”

“因爲我沒法拒絕。”和蒲萱相處了這麼久,蒲萱對自己怎樣,東柏通通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要說真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那是假的,“但是接受不起。”

安青聞言咬着牙沉默了半晌,心中一團亂,雙脣張開又合上,最後依舊只是吼出一聲,“爲什麼!”

東柏這次沉默了下來。

安青站在原地,伸手按着胸口,深吸了幾口氣纔將心中翻騰着的情緒壓了下去,開口道,“好吧,我不管是你怎麼想的。但是既然你已經放棄了她,就別怪我……”

“你想要她?”東柏問。

安青頓住,扭頭緊咬住脣,眼神仍是盯着東柏,其中卻是充滿了不屑。

“我沒法迴應她。”東柏繼續道,“但是我依舊會跟着她,接受她給予我的一切,幫助以及關懷,甚至她的感情。”

安青一愣,驚訝地盯着東柏看了一會,然後咬牙道,“你……”

“覺得我很厚顏無恥?沒辦法,她需要我。”

“……”

“但是她真正想要的……”東柏苦笑,“我給不了。”

安青默默地站着,一時竟然找不出語言來回應。

他完全沒反應過來東柏到底在說什麼。

他發現,東柏與蒲萱之間,有太多的事情是他所不瞭解的,單就“瞭解”這一條,他便遠遠比不上東柏。

東柏低下頭,嘆了口氣,“長痛不如短痛,不對嗎?”

因爲了解,所以選擇傷害。

“她現在對你是什麼態度,你剛纔也應該已經聽到了。”東柏走到安青身前,伸手去摸他的頭,“加油吧。”

安青避開,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盯着東柏,“就因爲我還是個孩子?”

東柏笑。

“我不會……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安青磨着牙,頓了半晌,然後吼道,“我絕對不會讓你再有機會去傷她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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