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需要在海上走三天。
比起荒野山路,大梁的海路反倒會更加安生一些。
荒野亂世走,路上有山賊,碰到之後若是喊不出號子,那就得老老實實把錢糧拿出來,倘若態度好,不光不會傷了性命,甚至還有些賊匪會用柴刀斧頭換糧食,所稱“買賣”。
若是能對的上號子,賊羣自然也不會搶,反倒是多打探打探,點子扎手就高喊一聲江湖再會,不去叨擾那些能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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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會碰到那種初出茅廬,半分錢江湖規矩都不懂的狠人。
遇到這幫人,便很容易見血了。
海上就不一樣了。
在海里打劫的成本高,需要一條結實的大船,還需要一個能一直補給的海島。
堅固的大船或許存在,但擁有補給的島嶼則難以想象。
爲此左辰還專門請教了一下船長,討教其海上的注意事項:
“現如今這哪裡有什麼深海啊!整個能行駛的海里不過四五百,再往外走就是連天的雷暴和陰雲,滿是滔天大浪,大船過去都得被拍個稀巴爛,更別提是小一點的船了。而這旁側四五百海里當中,又沒什麼小島,不好跑,不管是捕魚的還是跑商的,一般也就沿着這東海岸來回走就行了。”
聽了老船長的話,左辰也就知道了爲何航線如此安寧。
這種航道是不可能出現什麼海賊的,根本活不下去。
主航道上也沒有什麼妖仙,不會呼風喚雨破壞商船。
整條海路上唯獨只看老天爺伺不伺候這口飯吃,颳大風下大雨那便不行,除此之外皆是安寧。
平平安安就是好,路上不出現意外左辰更是樂得自在。
便是第一日看海景;第二日叫來綵衣、驢子和朱老八,給他們講了一講修煉上的事情;第三日打坐,把船上的日子給耗過去了。
終是順流到了豫州境內,自沿海港口德興鎮下船,這裡距離豫州大城西關近,是個依着港口發展起來的鎮子,富裕安生。
之前李繼已經通過了千里傳訊香聯繫了豫州靖王李鈺,因爲相隔距離太長,兩人並未聊太多,只念了幾句安好,李繼把事情都告訴了李鈺。
李鈺知道左辰要來,專門在德興準備了人接應。
然而當左辰下船來到港口之後,卻被眼前這一幕搞得有些懵。
他沒找到接應的人。
倒不是人沒來。
而是德興人太多了!
德興鎮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眼望過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又皆是穿着便於出行的衣物,像是聚集了一大羣的江湖中人。
絕不是一座鎮子應有的“熱鬧”。
單純只是港口的話,最多隻會像是百川那樣,一早一晚人最多。
哪裡會像是現在這樣,人堆的像是蜂巢上面的蜜蜂,看着駭人。
左辰腦仁有點疼。
前世放假的時候,如果腦子一抽,背上行囊出門旅遊,到了某處著名景點旅遊,大抵也就是眼前這副情況了。
可前世多少人啊,大梁纔多少人啊,人山人海的情況前世常見,在大梁裡出現還真屬於新奇事。
綵衣也是倒吸了口冷氣:
“我在徐州領着難民走的時候人數和這裡差不多吧,可當時畢竟都是餓得慘了,被麥子引了過來。這個地方是有啥麥子能吸引他們過來啊?”
朱老八最直接,揪過來了個湊熱鬧的小夥子就問:
“欸,小子,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咋聚了這麼多人啊?”
被揪過來的小夥子戴了個行者帽,身子骨還算是結實,瞧起來是個愣頭青的武夫。他被抓過去之後心頭還有點不悅,側頭一看,看到朱老八那比自己還高壯了一圈的身材,到了口頭的罵人話重新壓了下去。
他擠了半天,擠出來了點笑容:
“大俠,沒見過你啊,您也是爲了仙陽大會來的?”
“仙陽大會?這是個啥?”
“啊?那您是來幹什麼的?”
小夥子撓頭,似乎並不清楚像是朱老八這樣的莽漢來這能幹什麼。
又看朱老八眼神不善,小夥子才解釋道:
“這仙陽大會是江湖水陸大會,叫附近江湖好友來此以武會友,切磋交流。也算是近些年來比較有名的一個水陸大會了。
“八年一次,其實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小夥子道:“我聽長輩說,三十二年之前,江湖上名門正派都會來豫州聚一聚,拿刀舞劍,好不快活。
“二十四年前,京都就有點亂了,仙陽大會也遭受到了波折,人數少了一大半。十六年前那場乾脆就停了,壓根就沒人來。時至八年前,由燕巡幫重新組織,仙陽大會才重新開起來,但來的也都只是江湖上的散客了。”
“那今兒個怎麼來了這麼多人?”朱老八問。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隻有江湖閒散客啊。
“欸,這次仙陽大會確實有點不一樣。”小夥子倒也是個實誠人,直接道:
“早一個月前,有人在德興城附近的林間發現了一處小院,又在院子裡面發現了一本殘卷,奇妙無比,應當是寶物。不過當時人多,一羣人都想私佔,那麼鬥了起來,死了好幾個人,被衙門給抓了。
“來查了一番才知道,小院子是京師的,之前不曉得爲什麼,這麼多年一直都沒人發現。衙門的人也想把京師的東西收走,但發現了這事兒的江湖人又怎麼會允許?
“他們不敢和衙門斗,就乾脆直接把所有事情全都挑了出去,結果一傳十十傳百,有本事的想要來整一整京師的殘卷,沒本事的也想來見一見熱鬧。所以都藉着仙陽大會的由頭,聚了過來。”
“結果就堆了這麼多人?”
“是啊。聽到消息的全過來了。”
“好嘛,你們這麼多人夠分?”
“嗐,能看看京師遺產就不錯了真去,哪有那麼多有本事的能搶的到殘卷。況且我覺得只要進了官府手裡,那就別想讓他們再吐出來。別看這兒圍了這麼多江湖人士,真讓他們衝官府,那他們也是不敢的。”
小夥子說完了此處聚人的原因,又小心翼翼看了看朱老八。
朱老八也不再揪着這小夥子,鬆手放他自由行動。
對方鬆了口氣,抱拳告別,匯入人羣當中,隨流消失了。
“道長,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左辰微微皺眉。
京師殘卷。
京師遺留的手段左辰確實也感興趣,比起學習,他更想知道京師都留下了什麼,以及這上方是否沾了苦海炁息。
當時湯乞拿到的殘卷就沾了不少苦海炁息,導致整個殘卷上的內容被改壞了個七七八八。
要是這份殘卷也有相似的問題……
那真就是誰拿誰倒黴了。
遙望一圈這些江湖人士,左辰卻是也能看得出來他們中間氣氛多少有些緊張,來這裡以武會友的確實是有,但大部分還都是爲了那傳說當中的寶貝。
這麼多人,不可能都是日益凋零的江湖名門,三道九流人更是佔了大多數。
左辰又找了兩圈,可惜人太多,着實是沒看到李鈺派來的使者,便乾脆打算去趟縣衙,直接瞧瞧那本京師殘卷。
拍拍驢爺,讓其使用縮地成寸。
並非減少前進距離,而是增加其他人到驢車的距離。
也就在這熙攘的人羣當中,驢爺拉着車如履平地,卻又絲毫不引人注意。
偶爾有幾個本事好一些的,會用稍加奇怪的眼神看眼驢車,也是飛速收斂的目光,沒將這奇怪的一行人放在心上。
……
吵鬧的人羣驚到了落在港口的海鳥,待海鳥驚飛而起,港口飛到了城中,落到城牆上,瞪着一雙不解人世的眼睛,映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江湖客。
此處人數反倒相比港口那邊更少一些,雖說還隨處可見江湖客,卻多還都給縣衙留了兩分薄面,沒有堆在門口。
但附近的各類酒樓當中卻已是集滿人,常有些江湖客伸着腦袋出來看縣衙方向,像是盯梢。
距離縣衙最近的酒樓當中已是坐滿了江湖,下到乞丐怪人,上到書生公子,一眼瞧過去是應有盡有。
有張靠窗戶的桌旁,一老乞丐和個衣着華貴的老嫗坐在一起,老乞丐着手往桌子上的果盤方向伸,結果被老嫗用小竹條抽了一下手背。
還瞪了幾眼:
“讓你盯梢,你怎麼還吃上了?”
老乞丐乾笑着收回了手:
“有瓜果不吃多難受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嫗沒好氣:“你個老不死的又不是不知道那本殘卷多危險?要是真讓那玩意落到江湖裡,得死多少人!天知道會養出來個怎樣的魔頭!”
“那我能咋整?現在要是上街喊一句京師殘卷有危險?誰信咯?”
聞言,老嫗也沉默了。
良久才無奈嘆息:
“人心就是這般,咱們總不能期望真來個移山填海的神仙破掉殘卷上的惡咒,只能自己慢慢收了。”
“看你就是執念太重,這一把年紀了,還在這搞這個。”老乞丐又想伸手去摸瓜果,“老實跟我看看熱鬧不好”
“我若是看熱鬧,還有誰能除那書災?”
老嫗又抽了一下老乞丐的手:
“別吃了。”
老乞丐乾笑。
無奈,他只能側頭看着窗外瞧風景。
“嗯?”
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老乞丐看錯了。
他好像看到……
有輛驢車正往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