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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第193章 父子

193.第193章 父子

“叔父啊……”

瞧見王大陽出來,周淼也像是苦澀找到了主,淚刷刷就往下流,一邊哭還一邊嚎:

“我這兄弟啊,他死的好慘啊!”

周淼哭的本事也不知道從何處學來的,演的那叫一個鬼哭狼嚎,不能說他哭的不慘,只能說他哭的不像。

瞧起來根本就是生嚎,半滴眼淚都看不到。

驢爺瞥了他一眼,偷偷摸摸跑到周淼屁股後面,朝着他屁股蛋子就咬了一口。

“嗷!”

周淼一陣慘叫,這次眼淚纔算是正兒八經的流下來。

哭嚎了好一會,卻是絲毫沒聽到王大陽的動靜,小心翼翼的擡頭,才發現死板的老學究好像是被轟雷猛擊,整個人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王大陽像是丟了魂魄一樣,軟着腳跟向前踏了兩三步,他一下子就扶到了這板車旁邊。

盯着板車裡的人看了好久,好像還不信,伸出手,摸了摸王邦的臉。

涼的,沒氣息。

又是上下摸索,摸鼻息,摸脖子,摸胸口。終於確定了自己兒子死去,身子骨當時就垮下來了。

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樑,精氣神一下子都散了。

“他……怎麼回事,爲什麼……”

“溺斃,今天早上在港口瞧見他墜海了。”周淼用手掩住臉面,“他好像喝了不少的酒,像是碰到了什麼煩心事。具體生了什麼事端我也不曉得。”

“煩心事……煩心事……”王大陽嘴裡反覆咀嚼了兩遍這個詞,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單手扼住胸口,好似心臟都在顫痛。

“能有什麼煩心事……能有什麼煩心事……”

雙腿一軟,是扶着車的邊把,半坐在了地面上。

“你能有什麼煩心事啊……煩爹鬧你學聖人經書,可爹不是爲了你好嗎,你有那麼大的本事,要是能考取功名的話,那才海闊天空啊?爹信你有本事才逼你學啊……以後爹不鬧你了,行嗎。以後爹不鬧你了……”

他沒哭,也沒像是其他人喊喪那樣,只是頹然,在地面上坐着,再也沒了剛纔院子裡面那般意氣風發。

就像是神魂都散了一樣。

一瞬間變成了個普通的老人。

周淼瞧了兩眼,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便是小心翼翼湊到驢爺身邊,戳了戳驢爺,用眼神詢問驢爺下一步該怎麼辦。

驢爺回頭瞥了周淼一眼,打了鼻響。

“瞧好吧。”

距離王大陽院子不遠處的左辰拍了拍綵衣的肩膀。

綵衣自懷中捏出來了枚小黃豆,向着半空拋起。

只見那小粒豆子在空中盤旋兩圈,立刻有個穿着深藍色衣服、滿臉幽怨的綵衣落到了地面上,唉聲嘆氣的從隱宅向着周淼方向走。

卻見那滿面愁容的姑娘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把曲項琵琶,撥弄兩下,落出幾聲荒誕小調:

“百川外,院莊中。

“愚父弄子鬧心斷,三魂七魄離家散。

“癡人追夢重千兩,妄登青天不看凡。

“今日聽得哀哭腔,尋淚踏痕訪悲客。”

藍衣綵衣行到驢車旁,垂頭哀嘆:

“我本路過本村,聽得哭調,便過來瞧瞧,此處是生得何事了?”

王大陽本還魂像是都散掉了,見到突然出現的藍衣綵衣,擡頭,茫然又有些遲疑。

一雙眼睛忽閃着眨,沒說話,卻也能看得出來他在問尋綵衣的身份。

藍衣綵衣剛想找個名號自我介紹,旁邊的周淼卻像是戲精上身,瞪大眼睛,滿臉震驚:

“大……大姑奶奶!?”

藍衣綵衣:“……”

不是,你小子什麼時候知道的這件事?

偏偏王大陽在聽到了周淼唸叨之後,也是瞪大了眼睛。

“……大姑奶奶!?徐州救苦救難的大姑奶奶!!”

藍衣綵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還是半句話都沒說出來。

怎麼全都知道這個外號?

實在沒辦法,藍衣綵衣只好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淚,哽咽着道:

“是我。”

很委屈。

眼見氛圍差不多了,周淼直接當起了捧哏:

“您能救救我兄弟嗎?不管多少銀子我都能給您!”

藍衣綵衣也順着周淼的話,湊到了王邦身邊。

她先是把手放在王邦額頭上撫了一會,才按照預定的臺詞開口唸:

“可救確實可救,但金銀難喚真心,他心念有鬱,你給我百兩黃金也不得。”

“那您需要什麼?”王大陽急道:“凡我能弄得到,只要能救的了我兒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會去辦!”

說到此處,竟是想要直接給綵衣跪下。

藍衣綵衣用琵琶撩了一下王大陽,把他重新擡了起來。

王大陽不解,卻聽藍衣綵衣道:

“你的跪拜我不收,你的磕頭沒金重,若是想救你家兒……確有妙法可醫治。”

“您說!”

“陽壽已盡,魂魄難收,地府鬼差走一遭,生死簿上斷壽元。因你禍心事,你兒陽壽已盡,現今唯一的辦法只有把壽元分他半頃,你兒才得活。”

這是假話,其實只需要左辰解除避五息就行了。

“半頃?”王大陽呢喃着重複。

“然。”藍衣綵衣點頭,目光落在王大陽身上,似乎在看着他下一步的行動。

卻是沒想到王大陽半分猶豫都沒有:

“半頃怎樣?全給又何妨?我沒本事,是個廢物,我兒子不一樣!我兒子文曲三方四正!乃是天上文曲高照!他得活着,他活着比我好的多,就算壽命全給他也無妨。”

藍衣綵衣多看了兩眼王大陽,露出了點驚訝。

只是又彈了彈琵琶,唱道:

“癡心終回頭,爲時尚不晚。

“今日借陽壽,唯求子安寧。”

言罷,藍衣綵衣流了兩滴眼淚。

她把手指放在眼角下面,稍稍一蹭,摸出來了兩粒黃豆。

一粒遞給了王大陽,一粒放在了王邦嘴邊。

“吃下去吧。”

接過黃豆,王大陽沒有猶豫,把小黃豆吞到了自己肚子裡。

藍衣綵衣朝着驢車板子上的王邦一點。

隱宅法門中的左辰也是輕輕一揮手,去掉了王邦身上的避五息術。

很快,王邦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血色,也是緩緩睜開眼睛,從板車上撐起了身體。

“邦兒!”

王大陽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驢板車旁邊,滿目皆是欣喜,想要張開懷抱去擁抱王邦,又是訕訕的收回手,默默在旁邊紅了眼眶。

“爹……”

王邦眼角也梗出來了淚花。

剛纔假死,他對周圍卻仍是有四感,除了眼不能視之外,口鼻耳舌皆有感應,自己父親在耳畔旁邊說了什麼,也是字字印入腦中。

從板車上下來,停在自己父親面前,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眼淚卻是流了下來。

終於壓不住心中情緒,兩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

百川城酒樓內,周淼豪擲百兩,置辦了一整桌的好菜,供衆人享用。

“今日真是多謝道長和仙姑了,若不是兩位啊,王兄這鬧心事恐怕還得繼續糾下去。”

周淼向左辰和綵衣敬酒,喝下一杯後,他也頗爲感慨:

“那王大陽見自己孩子有出息也是心頭歡喜,可性子犟的跟個驢一樣,才鬧了這麼一遭。希望這次之後能好點吧。”

朱老八搖頭晃腦:“圖個什麼呢,非要把兒子害成這般,才知道錯了。之前確實聽說過有這樣的人,見到還是第一次見到。”

“嗐,這種人其實不少,”苗濤道:“功名利祿誰不喜歡?聖人經文又是大多往上爬的一條康陽大道,考得多了,考得瘋了,自然就魔怔了,成了這麼個癡人。不過不說這些,今兒個大姑奶奶救人寫在志怪故事裡倒是段好文,待我記下,之後肯定能用上。”

“咳咳!”

綵衣正喝湯,險些給自己嗆死。

左辰倒是笑呵呵的拍了拍綵衣後背,給她順了順氣:

“今兒個你做的倒是不錯。”

“嘿嘿。”綵衣順了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當時聽周少爺你描述,我大抵能聽出來王大陽這人是個老學固,要是正面上門和他對罵,對方還真未必那麼容易被說得動。

“我估計着,王邦遇險,只要王大陽沒親眼看到,那大抵不會相信,甚至可能會認爲是你們聯起夥來騙他。他就是那樣的人,沒什麼見識,心氣卻要比天都高,好像自己沒什麼不知道的,也沒什麼做不了的。必須得下猛料纔有可能敲打出來。”

周淼想了想那老頭的品性,臉色變得略有奇怪。

好像……

很有這個可能。

王大陽確實不是壞人,但也確實氣人。

“所以我就尋思着啊,只要真給他看上一場大戲,他哪怕不理解自己錯在了什麼地方,也大抵不會因爲這件事情去鬧兒子。而且還能大抵看得出來對方是不是故意的。

“王大陽是打算把王邦害死從而弄來財產……”

綵衣看了眼左辰。

“我又不是天罰工具。”左辰無奈道:“報給當地官府縣衙,他們會很樂意處理這事。”

“說來這事。”

周淼就像是忽然響起了什麼一樣,一拍自己的腦門,把那根白玉筆拿了出來,放在了桌面上:

“我之前問王大陽了。知道這杆筆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了。

“說是前段時間有個教書先生去了王大陽那邊,聽王大陽講了自己兒子的事情,那教書先生也認爲王邦的才華極高,應該去京都考取功名,就把這根白玉筆交給了王大陽。”

說到此處,周淼頓了頓,才繼續道:

“王大陽說,那人是書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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