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清宮外。
李孜省正在焦急等待。
他內心也惴惴不安,畢竟涉及到皇帝生死的大事,他作爲靠成化帝專寵而起勢的權臣,自然知道朱見深的生存和信任,對自己而言有多重要。
換個皇帝,大臣還是大臣,但他這種權臣是很難維持住現有地位的。
等了許久,覃昌才從大殿裡面出來。
以覃昌的深沉,臉上並不見任何表情變化,讓李孜省有些琢磨不透。
“覃公公?”
李孜省走了過去。
覃昌道:“什麼事都還是要靠李先生您啊……有了您的讖言,陛下心情好了很多,用了藥後已歇息了……這幾日陛下都沒有休息好,現在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真是萬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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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孜省聞言也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展露笑容問道:“不知太醫院是如何診斷的?”
覃昌搖搖頭,意思是太醫院對皇帝的病情也無良策。
“那……不知貧道幾時可以拜見陛下?”
李孜省迫切想見到皇帝。
他一直覺得自己跟其他大臣相比,最大的優勢就是能隨時見到皇帝,有當面溝通的資格。
朝中大臣對他巴結有加,也正是因此而起。
覃昌繼續搖頭,表示不知。
李孜省知情識趣,當即拱手道:“那等陛下龍體好一些我再前來探視。”
“行。”
覃昌笑着道,“這就讓人送李先生出宮……咱家就不親自送您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出宮便可。勞煩覃公公您了,陛下那邊,也拜託覃公公好生看顧,不要出有一點差錯!”
李孜省拿出一副忠君體國的姿態,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流暢。
連覃昌都不由在想,這位道家出身的李半仙,全部身心都放到了皇帝身上,確實算得上是個大大的忠臣。
……
……
李孜省一臉疲憊地回到家中,徑直來到自己的書房,往那兒一坐,整個人終於放鬆下來。
“來人,安排燒水,我要沐浴更衣,讓後院的人過來好好伺候。”
李孜省似乎是解脫了一般,打算在家裡好好休整一番。
龐頃出現在門口,在請示過後,才進來問道:“道爺您忙完事情了?”
李孜省道:“昨夜跟來瞻觀星象到天明,今日一早又去到皇宮跟陛下報喜,可把我給折騰壞了。”
龐頃是個懂規矩的人,既然在這件事上,李孜省沒帶上他,顯然有些事不想他沾染,他也就沒有詢問。
“道爺,鄧常恩來了,一早就在花廳等候,這會兒已經等了近兩個時辰,我勸過他,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走。”
龐頃爲難道。
李孜省皺了皺眉:“難得有一點好心情,卻被這顆老鼠屎給攪黃了……哼,以前他是如何跟咱作對的,現在居然還有臉登門?他來作甚,可有問過?”
龐頃道:“有問過,但只說是來給您陪不是的,還說有些事想請您出手相助,至於具體是什麼卻始終不肯明言,堅持要等您回來。這種事,怕是隻有您親自去問才行。”
“嗯。”
李孜省似對於見不見鄧常恩這件事,還有猶豫。
以過去一兩年間二人相爭的情況來看,他的確沒必要去見,因爲雙方已勢成水火。
但若是從自己身爲道家人需要固寵的角度來說,卻沒有必要把彼此關係搞得那麼僵。
“跟他說,我這邊面聖剛回來,還需做一些整理,讓他繼續等着吧。”
見是可以見,但要晾鄧常恩一會兒。
自己去沐浴更衣,稍事休息,計劃不會被打亂。
要是你鄧常恩不願意等,那就滾蛋,這樣以後說起來也是你自己沒耐性,怪不得我。
……
……
李孜省吃完午飯,才施施然去見鄧常恩。
而鄧常恩莫說是中午飯了,連早飯都沒吃,而在李府他是得不到上賓待遇的,從進門來只給上了一杯茶,裡面的茶葉沫子都被他早早啃完了。
“李仙長,可算見到您人了。”
鄧常恩見到李孜省,那叫一個激動。
本來就怕李孜省不肯賜見,再就是自己飢渴交加,就快等不下去了,好不容易見到事主,那能不激動嗎?
李孜省一副愛搭不理的態度,走到小花廳的主位坐了下來,這會兒纔有下人進門來給換上新茶水。
李孜省拿着茶盞,用慵懶的口吻問道:“鄧道長乃是大忙人,平時朝中都見不到人,今日怎有閒暇到我府上來了?莫不是我這府上有你覬覦的東西,想給我搬走?”
“仙長您誤會了。”
鄧常恩主動坐到了李孜省旁邊,陪着笑臉道,“先前咱二人之間有許多誤會,都是因溝通不善而導致。現在貧道想通了,以後再有什麼事,會親自登門跟您彙報,這樣就不會再出現溝通上的問題了。”
“呵呵,你來跟我彙報?道不同不相爲謀,你跟我彙報什麼?”李孜省擺出一副得勢不饒人的姿態。
鄧常恩道:“咱都是修道之人,對於天地感悟都是共通的,自然有需要彙報的地方。”
李孜省擡手打斷鄧常恩的話:“你修的道,與我的道,有本質的區別,若是你以道家人自居,爲何不去龍虎山清修,非要留在京城摻和進朝事中?再則說了,這道家事,自有龍虎山的人撐着,與你我何干?我也沒閒暇與你坐而論道。”
“您可真是……”
鄧常恩那叫一個尷尬。
天就這麼被聊死了。
他只能是機械性地說着奉承話:“您老貴人事忙,乃陛下跟前的大紅人,佩服,佩服!”
李孜省皺眉道:“有事就說事,沒事早點回去,以後不要隨便踏足我這府門……要是被有心人知曉,指不定以爲你我在盤算什麼不法勾當。”
這也算是明確跟鄧常恩說了。
無論你是否想歸入我門下,至少就當前局勢而言,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爲在皇帝和朝中人眼中,你我本就是涇渭分明的兩路人,如果你我走到一塊兒去了,就算言官不參劾我們,皇帝也不會認爲這是什麼好事。
當皇帝的,要的就是下面的人相互對立博弈,爭寵,他纔會放心,若是下面的人抱團的話,恐怕皇帝就會考量是否會妨礙自身了。
鄧常恩道:“聽說最近陛下躬體有恙。”
“你膽子不小啊。”
李孜省臉色一變,喝斥道,“宮裡的事你也敢妄議?信不信我去東廠揭發你?”
“貧道也是一心爲陛下龍體康泰着想……這不是嘛,我剛從外面找了幾個方家,煉了幾爐丹藥,已找人嘗試服用過,絕對沒有任何害處,且能做到服用後飄飄欲仙……”鄧常恩笑眯眯地說道。
意思是,我把立功的機會給你送來了,你總不會拒絕吧?
李孜省皺眉不已:“你煉了丹藥,自己去獻唄,來找我作甚?”
“這不是……要全靠您的威望嗎?要是有您給這批丹藥背書,豈不是……更好?”鄧常恩一臉委屈的樣子。
就差說,我去獻藥,陛下未必肯收下。
但要是你進獻的,那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說着,鄧常恩從懷裡拿出個瓷瓶,小心翼翼地遞給李孜省:“這裡有幾粒,要不您試試?”
李孜省忽地站起來,一臉憤怒:“你要害我?”
“沒有,絕無此意。”
鄧常恩也有些緊張,一邊說着,一邊用手顫顫巍巍地打開瓷瓶,從裡面取了一粒紅色的丹藥,滋溜送到嘴中,喉頭一動便嚥下了,張開嘴展示,“您看,這丹藥無毒,更不會對身體有害。說能包治百病強身健體或有些過,但絕對能做到延年益壽,還有……龍精虎猛。”
聽到後面,李孜省大概就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了。
因爲“龍精虎猛”纔是其藥效核心所在。
李孜省冷聲道:“如今陛下正躺在病榻上,你居然讓我獻這種藥,居心何在?拿着你的靈丹妙藥,愛找誰獻找誰獻去,我不曾參與煉製的丹藥,絕對不會爲其背書。我也從來不靠這種途徑來謀求利益。”
鄧常恩一張老臉也有些掛不住了,皺眉道:“李仙長您是有大神通,但陛下平時都有服藥,難道您不想靠此來邀功嗎?這話或是難聽了一些,可要是有他人把藥獻了上去,獲得陛下的寵信,您心中就不難過?”
我去。
李孜省心說,今天太陽這是打南邊出來了。
我的政敵居然來教我如何在皇帝面前固寵?還說得這般有理有據,甚至是處處爲我着想?
我他孃的信你個鬼!
“姓鄧的,我也明確給你說,你那套邀寵的手段,在我這裡不會奏效,你以往如何做,將來如何做,無須跟我打招呼,我也不想借助你的能耐獲取上升的通道。”
李孜省端起茶盞,義正詞嚴道,“朝中事,我樂得與你商議,但要只是這些獻媚邀寵的手段,你還是省省吧!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