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
張家兄弟回到家中,當天柴蒙並沒有跟他們一起登門,而是約好第二天再來拜見張巒,算是正式受聘成爲張府的西席。
“老二,就說你不行吧,張嘴就跟人要人家五千兩銀子,你是不是對銀子沒概念?五千兩啊,就算你跟人家要五千個大子兒,人家也不會給你。”
張鶴齡回到家後就極盡嘲諷之能事,渾身充斥着一副自己智商佔據上風的優越感……好不容易在弟弟面前展現出自己的“先見之明”,這貨恐怕要連續吹上一個月了。
張巒聞聲從書房走了出來,瞪着倆兒子問道:“你們跑哪兒去了?一整天都沒瞧見人影!啥銀子?”
張延齡上前拉住張巒的手,仰頭一臉期待地問道:“爹,我想跟大哥一道,跟人合夥做生意,你會支持我們吧?”
“做生意?”
張巒臉色不太好看,卻沒有說什麼,而是朝着張鶴齡喝斥,“老大,你先進內院去,好好反省一下!我跟你弟弟有事商量。”
張鶴齡一臉冤枉之色,委屈地質問:“爹,今天胡鬧的人明明是他,你怎麼朝我嚷嚷?”
“信不信我……”
張巒說着就要去找帶把的東西,準備揍人。
張鶴齡見狀撒腿就跑。
隨後張巒把張延齡叫到正堂,心平氣和地道:“兒啊,你現在是有所成長,但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乃讀書,將來肯定會有大作爲,別一門心思去營商,那條路……爲父是過來人,就這麼跟你說吧……不好走。”
張延齡笑着道:“爹,我未來都是國舅了,讀書能幹嘛?難道還想考科舉不成?你見過有外戚中舉人、進士的嗎?就算最後僥倖過了殿試,你覺得朝廷會給我派個什麼官?完全不現實嘛……”
張巒道:“話雖如此,但多讀書總歸沒錯,你以後或能在錦衣衛中謀個差事,這要看你姐姐在東宮是否受寵。”
張延齡繼續笑着問道:“爹,你是不是怕掏本錢啊?”
“胡鬧!”
張巒喝斥道,“你要是成長個幾歲,到十六七,成家之後,真要出來做生意,爲父也由着你,可現在……你從未有過經商的經驗,況且咱張家如今又處在風口浪尖上,你這麼出去不顯得招搖嗎?”
張延齡道:“我沒說讓爹您出錢啊。”
“哦,不出錢嗎?”
張巒一聽不用自己掏銀子,心裡瞬間舒服多了,扁扁嘴道:“沒錢你還做個鳥蛋的生意啊?”
張延齡咋舌不已:“爹,你可是斯文人,如今又貴爲鴻臚寺卿,說話怎這麼不檢點?我說要做生意,其實是想讓徽州商賈給咱提供本錢,咱用技術入股跟他們合夥,我們拿大頭,他們佔小頭,僅此而已。”
“……”
張巒瞬間感覺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不待便宜老爹發火,張延齡已做出解釋:“等銀子到賬後,我就開設工坊,製造一些領先這個時代的東西,到時再通過徽州商賈的人脈幫咱販賣。”
張巒喝問:“人家徽商憑啥給你銀子?”
“因爲咱們家有東宮背景啊。”
張延齡笑嘻嘻地道,“現在他們不當回事,你等今年九月之後……”
“九月以後怎麼了?”
“那時候……爹,你說呢?”
張延齡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張巒隨即想到是怎麼回事,猛吸了口涼氣,驚疑不定地問道:“是……是那位……大神通之人告訴你的?”
張延齡道:“你管它是誰說的呢……爹作爲未來的國丈,自然是不好親自出面營商,你看讓我和大哥去闖闖如何?
“這樣就算是出了偏差,不過是家裡兩個小的在外面瞎胡鬧,你最多是負有管教不嚴的責任,於你本身名望乃至利益無損。”
張巒瞥了小兒子一眼,“你小子倒是思慮周詳……可我差你那三瓜倆棗?”
“爹,你是不缺,但太子缺啊。”
張延齡意味深長地道,“以後你想贏得太子的信任,且讓太子越來越倚重你,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張巒此時腦子又跟不上趟了,傻愣愣地看着兒子。
“除了謀略,就是銀子啊!”
張延齡自問自答,隨即作啓迪性的提問:“爹,你不妨設身處地地想想,要是太子登基之後,辦事處處受到大臣的鉗制,聖旨出不了宮闈,連說話都不硬氣……這時候要是有人在背後給他源源不斷地提供銀子,他想辦什麼事情都能辦成,到那時他不就更加倚重咱們張家了嗎?”
張巒搖頭苦笑道:“兒啊,這世間哪兒有那麼多好事?你做生意,莫非還想着富可敵國不成?”
張延齡心說,這會兒跟你講我未來經營的生意有多賺錢,大概你是不會理解的。
什麼叫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你以後就明白了。
“咱沒有那麼多錢,但徽商有啊。”
張延齡笑道,“說他們富可敵國也不爲過吧?跟我們合作,他們以後不用再賄賂任何人,直接賄賂太子,賄賂未來的皇帝便可。我們算是給他們提供了這樣一條渠道,何樂而不爲呢?”
……
……
張巒跟兒子交談過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個人在正堂,一會兒笑,一會兒愁,一會兒又閉目認真思考着什麼。
顯然以他大半輩子的人生閱歷而言,是想不到家裡邊會有今天這樣的大好局面的。如果他厚顏無恥點,會認爲是自己領導一家人有方,可通過與張延齡的交流,此時他卻完全相信全都是小兒子才帶給家裡巨大的改變。
“老爺,馬上就要吃飯了,你在這裡作何?”
金氏進到正堂,看了半天,丈夫竟都沒察覺自己的存在,不由出言好奇地問道。
張巒聞聲擡頭,黑着一張老臉道:“爲夫在這裡想事,別來打擾。”
金氏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道:“丫頭都快是太子妃了,你也不趕緊叫人把家裡好生拾掇一下……哼,你還說以後家裡會賓客盈門,但現在看來,根本就沒什麼人巴結咱們嘛。”
“你不懂。”
張巒仍舊是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搖頭自顧自地道,“延齡這半年多來,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哈……”
金氏本想把桌上的茶碗什麼的給收走,聞言不由擡頭看了丈夫一眼,意思是你這不是廢話嗎?
“我是說,老二腦子裡不知道裝了啥,總是涌現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又是幫他姐姐選太子妃,又是要出手幫太子,現在還想出面做生意,竟還是跟徽州商賈合夥。嘖嘖,開竅了啊。”
張巒說話間,臉上猶自帶着幾分得意之色。
看看我教出來的好兒子!
金氏道:“老爺,你是要讓延齡出去胡鬧嗎?”
“這怎麼能算是胡鬧呢?”
張巒有些着急,辯解道,“我說夫人,你不覺得我這是在給他們兄弟倆一個表現的機會嗎?太子雖貴爲大明儲君,但當前地位不是很穩固,要是以後有個什麼意外,咱就當不成外戚了。”
金氏聞言臉色不太好看,鬱悶道:“揹負偌大的名聲,也沒見咱們家的境遇有什麼改變……不都是嫁閨女麼?最多是聘禮多了點。”
“不一樣,大不一樣!”
張巒搖頭:“我現在可是當官的了,堂堂正四品朝官,這放在以前可敢想象?你沒瞧見連大宅那邊的人,都對咱恭敬有加?現在他二伯留滯京師還沒走呢,估摸着是想等大婚結束後才歸鄉。
“聽說咱閨女大婚那天河間府與張家稍有關係的親朋故舊都會來京城恭賀,他們全都是來巴結我的,這是何等的風光?”
金氏道:“都是些窮親戚,有什麼好的?”
“哼!以前連窮親戚都不想搭理我呢。”
張巒翹着二郎腿,得意洋洋道,“好歹現在都要求着我,在他們面前揚眉吐氣,是我平生志願,現在總算是實現一半了。”
“那另一半呢?”
金氏好奇地問道。
夫妻多年,竟還不知道自己丈夫有什麼大志向。
“當然是當個正經的朝官,可以左右朝局,受他人敬重,最好再弄個什麼爵位回來,不過一切都要等太子登基之後纔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