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門前鼓樂喧天,鞭炮齊鳴。
畢竟還沒到親迎的時候,就算熱鬧非凡,府上也不會設宴款待八方賓朋。
尤其是府門內一片安靜,跟門口的喧囂形成了鮮明對比。
內院廚房旁的飯廳內,張延齡一邊吃着午飯,一邊看着旁邊惶惶不安的張玗,笑着出言寬慰:
“姐,今天就是走個過場而已,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朝廷有專人操持,且有一定的章程,不用民間那麼麻煩,只要父親在外面撐着就行。”
張玗愁眉不展:“我看就爹一個人在外面支應,怕他做得不好……你怎麼不去幫幫忙?”
張延齡聳聳肩,無奈道:“我倒是想去,可外面都是什麼閣老、國公,我哪裡有資格跟他們搭訕?”
張玗問道:“鶴齡呢?”
“他出門替我辦事了……我讓他去找個人,也不知道找到沒有。”張延齡隨口道。
“你小子還挺會安排人的……也不知鶴齡怎麼了,現在居然會聽從你的調遣?以前你總是像個跟屁蟲一般跟在他身後,到處惹事,結果被揍得頭破血流……”
張玗說着話,似回憶起當初兩個弟弟調皮搗蛋的光景,不由掩嘴偷樂。
姐弟倆正在寒暄,湯氏進門來,對張玗道:“小姐,大門外邊已在往外院擡東西了。禮物實在太多,若放不下的話不知該放在哪兒。”
張延齡笑道:“爹會讓人收拾妥當的……咱府上的僕人還是太少了,等家境好轉些,以後可用的人手會逐漸多起來。”
張玗擔憂地問道:“小弟,我當上太子妃後,家裡會憑空多出很多花銷嗎?”
這問題問出來,連湯氏都不由多看張玗一眼。
畢竟這關乎到以後張家的生活條件是高是低的問題。
張延齡解釋道:“姐姐當上太子妃……每個月應該都會有一筆俸祿,具體數目是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但主要進項不是靠姐夫給你嗎?嫁了人,只要把我未來姐夫哄得服服帖帖,不是跟他要多少有多少?”
張玗白了弟弟一眼,冷哼道:“也不知是誰說的,有人雖爲長子,卻鬱郁不得志,家產還不一定由他來繼承呢。”
張延齡咧嘴笑着:“我說的是以前的情況,現在不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麼?嗯,我掐指一算,大概就在今年內吧,姐姐就要享福了。到那時,姐姐就是一家主母……整個大明天下都是姐姐的。”
“就你貧嘴。”
張玗聽到這裡,臉上有了笑容。
畢竟她也知道,當皇后可比當太子妃舒服多了,而且她也是有野心的,誰說當太子妃就是終極目標?
“等我吃完了午飯,再出門去給姐姐瞧瞧,那羣達官顯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再就是姐姐的嫁妝,也要拾掇拾掇。”
張延齡繼續享用他的午餐。
旁邊的湯氏問道:“那……二少爺,以後,咱在家裡的境況有何改變?”
張延齡笑道:“我以後是國舅,至於姨娘你……至少也能拿個誥命,以女兒身寫進家譜,光宗耀祖。”
湯氏抿嘴一笑,道:“雖然知道二少爺說得都是哄我開心的話,但不知怎的,聽着就是讓人心理舒坦。”
……
……
紫禁城。
文華殿。
大臣結束正旦節休沐開始上班,這也是朱祐樘年後第一天上課。
他精神頭很不錯,追着問了講官幾個問題,讓一衆東宮講官感覺到他性格似乎變得開朗了許多。
授課結束後,朱祐樘找到當天領班授課的右春坊右諭德謝遷,繼續問詢有關禮樂治國方面的內容。
“有了謝先生,我的學習總算是有了着落……本以爲李先生離開後,少了名師指導,我的課業會一落千丈,遇到問題也不知該找誰詢問。”
朱祐樘臉上神色帶着幾分遺憾。
東宮講官,名義上是由內閣大學士領銜。
但在實際操作中,卻主要是翰林院的人來授課,其中又分成兩班,之前是詹事府少詹事劉健和翰林院侍講學士李東陽各帶一班,輪流給太子上課。而在頭年臘月李東陽父親過世後,李東陽開始回家守制,另外一班就由兼着翰林修撰的謝遷來主持。
年後第一堂課,朱祐樘找謝遷問問題,算是“拜碼頭”。
謝遷恭敬地道:“太子有何不解之處,儘管相問,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朱祐樘道:“都說禮樂才能治國,實際上真是這樣嗎?謝先生,你能告訴我,如今大明朝是靠禮樂來維持四海昇平嗎?”
這問題,直接把謝遷給難住了。
理論是一回事,現實則是另外一回事,歷朝歷代大體如此。
他總不能說,如今大明官場昏暗,連我這個在翰林院待了十幾年的傢伙,到現在都沒機會升個侍讀或是侍講,朝廷給的俸祿都不夠我養家餬口的……瞧這官當得,除了清貴,什麼都沒有。
再看看朝中那些掌握實權的傢伙,一個個腦滿腸肥,誰不是腰纏萬貫,生活奢靡無度?
更就別說朝中從內閣到六部沆瀣一氣了。
謝遷只得委婉地道:“太子如今爲東宮,即便出來講學,但尚未問事……待日後,自會明白。”
謝遷以“尤侃侃”著稱,說白了就是能言善辯,說話喜歡繞圈子。
這要是換作劉健或是李東陽,面對太子如此問題,定然會以大義相告,而不會像謝遷這樣婉轉表達……
太子啊,你年紀還小,沒掌權,什麼事都改變不了,等以後你登基就好了。
朱祐樘疑惑地問道:“謝先生,我馬上就要成婚,也算成家立業了吧?難道一些事還不能對我解釋嗎?”
謝遷感慨。
眼前的太子還是被關在籠子裡太久了。
他哪裡知道這大明朝的黑暗?
雙眼所能看到的,僅僅只是東宮巴掌大一塊地方,你知道官場黑暗?還是說能體察民間疾苦?
謝遷笑着拱手:“臣先恭賀太子即將大婚。可有些事,非要親身經歷才能明晰,是爲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唯有涉身期間,方能感悟其奧妙所在。
“這朝堂上的事,其實臣所知也不多,長久在翰林院中只是埋頭苦學,官場學問,臣也在逐步瞭解並適應。”
朱祐樘問道:“那翰林院和詹事府平時都是做什麼的?”
“這個……”
謝遷想了想,搖頭道,“臣除了編修書籍外,再就是精心備課,傳授您學問上的事,與太子互相促進併成長。”
朱祐樘道:“那就是說,禮樂之事,並不是學問?”
“不一樣。”
謝遷搖頭道,“學跟用,大相徑庭,這一切,還是有待太子親身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