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合作之基
秦昭見過田家小女,自己也是滿懷感傷,卻只能收攝起自己那近乎氾濫的憐憫心,去見張延齡。
而在新工坊實驗室內,張延齡正穿着一身奇怪的白色衣服,搞他的試驗。
“二公子。”
秦昭立在實驗室門口打招呼,並沒有貿然入內。
張延齡把護目鏡摘了,簡單做了整理,這纔出門到了外邊的院子,狠狠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秦昭問道:“二公子這是在作甚?”
“做研究啊。”
張延齡說得好像有多尋常一樣,“身爲偉大的鍊金術師……啊不對,應該說身爲化學從業者,要時刻把做實驗放在第一位,因爲實驗是檢驗定理的唯一途徑。”
“……”
秦昭瞬間無語。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張延齡笑着問道:“秦當家剛去見過她了?”
“人見到了,也把鄭家和田家的情況跟她說了,她會安心守在那兒,不知幾時二公子將她收房呢?”
秦昭微笑着問道。
“咳咳。”
張延齡咳嗽兩聲以掩飾尷尬,然後道,“秦當家,你是在跟我言笑嗎?”
秦昭道:“二公子應該很清楚官商合作的要訣,如今田氏一門可說是一堆死灰,若是想復燃的話,就只有靠二公子你的庇佑,除了收房外,難道還有別的方法,會帶來更牢固的合作關係?”
張延齡笑道:“不是還有跟秦當家的合作模式?給銀子就行啊。”
“問題是當下他們沒銀子。”
秦昭搖頭道,“且因爲官方的打壓,他們家短時間內也不會有機會賺到足夠的啓動資金。”
“這樣倒是挺麻煩的……秦當家你看我現在這年歲,適合想那不切實際之事嗎?且我也沒必要搞個童養媳在身邊,還比我大兩歲……這就……很頭疼。”
張延齡蹙了蹙眉,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
秦昭頷首,會意道:“二公子喜歡年歲小的。”
“……”
這下輪到張延齡無語了。
果然這些經商者的思維就是與普通人不同,他們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加深合作。
商賈地位低下,想要獲得上位者的支持就必然要拿出“誠意”,無非就是酒色財氣四種。
其中又以財和色最爲直接了當。
秦昭似乎也覺察總談這個話題不合適,畢竟那是田家的事,又不是她自己的事。
她馬上拿出女強人的姿態,問道:“二公子,望遠鏡和香皂的事或已告一段落,但這二者都已被樑公公給盯上了,他目前似乎並未徹底失勢,若是貿然造這兩樣東西並對外銷售,必定會被其所探知。”
張延齡道:“秦當家是擔心,咱合作的生意中少了賺錢的大頭?”
“嗯。”
秦昭絲毫也不諱言,點頭道,“先前說好是做純鹼生意,但若純鹼造出來的好東西不能問市,對我們的打擊也是很大的。當然,妾身也知,二公子有旁的盤算,畢竟一切都是爲太子穩固儲君之位做鋪墊。”
張延齡笑道:“你是怕,自己投進去的五千兩銀子不但沒收回本錢,還成了爲他人做嫁衣裳,被我拿來用以鞏固太子儲君之位?”
秦昭道:“不敢有如此想法。能幫到太子,固然是好,但就是……”
“嗯。”
張延齡理解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秦昭怕投資太子,週期長而回報率不可預見,畢竟誰都不覺得如今的皇帝四十歲上下就能在半年內嗝屁。
“琉璃生意,似也不能做了吧?”
秦昭又問道。
張延齡繼續點頭:“先前把生意轉給了鄭家,現在樑芳估計正在四下搜尋到底是誰在背後坑他。相關的生意的確都該放放。”
“那……”
秦昭顯得很爲難。
張延齡想了想問道:“秦當家能等待嗎?”
“等多久?”
秦昭反問。
“短則半年,長則一年,我不會跟你說這期間會發生什麼,至少過了這段時間我們就能把琉璃和香皂生意順利推進下去。而在這之前,我只需要專心造純鹼就行了。”
張延齡一點兒都不着急。
秦昭自然會思忖,這段時間可能會發生什麼,當然她是不會往皇帝駕崩方向去考慮。
她覺得,張延齡說的應該也不是這個。
若不是皇帝駕崩,那就是樑芳會在這段時間內失勢,如此一來就沒人能阻擋張延齡商業帝國的擴張。
“秦當家,聽說今年官鹽的生意不好做啊。”
張延齡沒等秦昭答覆,有意轉變話題,笑着問道。
“是。”
秦昭道,“正因爲如此,徽州商賈中的大多數今年的利潤都無法保證,或將艱難度日。”
張延齡笑道:“那你對我這邊的生意有着更高的期待囉?我還是那句話,半年內,你想撤資的話,隨時來跟我說,五千兩銀子原封不動還給你。”
“不會。”
秦昭這次回答得倒是很乾脆,“能跟二公子合作,意味着將來財源滾滾,妾身又豈是那鼠目寸光之輩?只希望二公子……能加快產業推進,早些見到進項!”
“好。”
張延齡對秦昭的態度很滿意,點頭嘉許,“這兩天我會再寫個計劃書給你。但我最近其實也很忙,沒事就要寫話本,一直要寫到凌晨時分,真叫一個累人,可說是絞盡腦汁,畢竟我不是神仙,不能通背全文……”
“啊?您……在說什麼?”
秦昭瞪大眼睛,一臉不解之色。
張延齡笑道:“我就不細說了。過幾天,你看我計劃書吧。”
……
……
紫禁城。
幹清宮。
朱見深一大早就從榻上爬了起來,正如他自己所言,最近覺確實少了,且因爲心中有了掛牽,以至於今天早晨更是充滿了期待,明明還能再睡一會兒卻再也睡不着。
“送來了嗎?”
外面稍微有點動靜,朱見深便問道。
覃昌也是聽說皇帝醒來,拖着疲憊的身軀前來服侍。
皇帝可以早睡早起,而他覃昌入夜後則需要代皇帝批閱奏疏,且他能力有限,而內閣那倆貨又是混日子的,以至於朝中很多事都需要他絞盡腦汁。
每天過得都很焦慮。
“還未送來……”
覃昌趨步進來,回了一句。
“唉!”
朱見深失望地嘆息一聲,旋即又問:“是今天不來呈稿子嗎?要不,派人去東宮問問?”
覃昌道:“陛下,外面天才矇矇亮,怕是太子還沒起牀呢。”
朱見深皺了皺眉:“那就讓他在入睡前,把寫好的東西差遣人送過來,這樣朕一早起來就能看到了。豈不是更好?”
“這……”
覃昌躊躇了一下,隨後點頭道,“奴婢會跟太子說。”
就在此時,外面韋泰的聲音傳來:“來了來了,覃吉來了。”
知道皇帝喜歡看話本,也知道太子現在每天早晨會交稿,以至於司禮監這兩位大佬都趁機前來湊熱鬧。
畢竟皇帝高興的時候,誰在他面前晃悠,都會被其記在心裡,稍微出點力就算是有立功表現。
朱見深連衣服都沒穿整齊,翻身就要下牀榻,覃昌趕緊過去幫忙穿鞋。
朱見深看了看略顯昏暗的殿內,吩咐道:“掌燈吧,朕不能坐在榻上看。”
覃昌一怔,隨即意識到,皇帝這是吃了昨兒久坐腿麻的教訓,準備到書桌前看書。
“是該掌燈。”
覃昌瞥了眼窗外,道,“日頭還沒升起來,在暗處看書會傷眼睛。”
韋泰先讓內侍進內殿點燈,而他自己則跑出去迎覃吉。
並沒有讓覃吉進幹清宮,韋泰簡單地問了幾句東宮的情況,便把東西接過,打發走覃吉,便轉身一路小跑衝進內殿,恭敬地把書稿放到了皇帝面前的書桌上。
朱見深看着桌上厚厚一摞稿子,笑道:“今天寫得挺多的。”
“是啊。”
覃昌笑着迴應。
韋泰道:“先前覃吉說,太子到現在尚未歇息,從昨日一早一直忙活到現在,眼睛都沒合一下。東宮上下都在相助太子……除了太子和覃吉,還有太子妃……也都出力了呢。”
韋泰說完這番話,就在留意皇帝的反應。
只見朱見深並未有多大反應,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韋泰暗忖,對坐擁天下的皇帝而言這大概也是一種變相的肯定。
隨後朱見深就好像個飢渴許久的讀者一樣,興致勃勃地翻閱起了太子進獻的書稿。
覃昌和韋泰不便打擾,躬身退出殿外,也不走遠,就在附近等候。
“覃公公,您說這事兒可真邪乎,陛下爲了個話本,竟能如此熱衷?這算是廢寢忘食了吧?對了,那些書稿都是太子寫的嗎?”韋泰問道。
覃昌笑道:“若是太子所寫,怎可能由幾人合夥謄錄呢?其實就是把別人提前寫好的東西,再抄一遍而已。”
韋泰道:“如此而已?”
覃昌搖頭道:“你聽起來簡單,但背後大有門道,由太子親自書寫,代表太子一心爲陛下,大有忠孝之心。太子一人不能及,就以身邊人相助,如此陛下也不會說什麼。太子此舉可以說簡在帝心啊!”
韋泰好奇地問道:“那爲何不直接將底稿進獻呢?”
“你知道底稿寫的是什麼嗎?”覃昌問道。
“這……”
韋泰一時語塞。
覃昌道:“這不就是了?底稿到底來自民間,字跡粗糙潦草也就罷了,也不知是腐儒窮酸還是下九流的說書人所寫,有資格入陛下的法眼?再者說了,直接上交書稿如何彰顯太子孝義?”
韋泰稱讚道:“怎覺得今年以來,太子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呢?”
覃昌道:“太子成婚後越發成熟,朝中幫他的人也越來越多。諸如李孜省,以前不也跟樑芳穿同一條褲子?可現在呢?以我所知,那東宮太子妃的孃家人可不簡單吶。”
韋泰點頭:“是啊,聽說連痘瘡都能防治,現在宮裡都有很多人種藥,今年二月後,北方各地連一次痘瘡疫情都未上報,堪稱神奇。”
覃昌笑道:“你以爲人家就這點兒能耐?你個東廠督公,不會連太子的書稿從何而得,都不知悉吧?”
韋泰面帶慚愧之色:“自然知曉,乃是覃吉自張家帶進宮來的。”
“這不就是了?”
覃昌道,“感覺太子成婚後,不但東宮講官相助他甚多,連太子妃孃家人也開始出手。以前是牆倒衆人推,似乎每個人都以萬娘娘的意志爲先,但如今……卻像是把這股意志通通轉移到太子身上去了。”
韋泰感慨道:“那太子儲君之位,可真就是……”
“切不可亂說。”
覃昌看了看左右,這才小聲警告,“天家事,不是咱可隨便議論的,否則就是下一個樑芳。你看他,跟天作對,如今下場如何,顯而易見。”
“那接下來……”
韋泰向覃昌請示。
覃昌揮揮手,笑着道:“順天意而爲,總歸出不了錯。”
韋泰瞬間會意。
所謂的順天意,不就是幫太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