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內街巷。
霧氣正在逐漸散去。
麪攤門前,當父子倆能重新對視,近處的建築也依稀可辯時,張巒眼裡的笑意就再也掩藏不住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驕傲,眼前發生的一些就像是上天在出手幫他忙一樣,爲老張家的榮華富貴保駕護航,這種感覺太爽了!
“兒啊,你看這霧,來得快,去得也快,果真神奇無比啊!”
“爹,這霧好像還沒散吧?這也能叫去得快?不過咱也要趕緊些,立刻找路回家,要是耽誤了跟姑父見面可就不太好了。”
張延齡說着,轉頭招呼起覃雲來,“覃百戶,我們父子倆對京師地形不熟,平時倒也沒什麼,但眼前大霧瀰漫,遠了就看不清了,沒法對照參照物……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吧?”
覃雲很想說,這路我他孃的也不熟啊。
就算這兩年我在京師混,但怎麼可能對城北一個坊內的小巷熟悉到大霧瀰漫也能幫你們找回家的地步?
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應該……不成問題吧。”
覃雲心裡想一套,嘴上說出來的卻是另外一套。
在這兩位牛逼人物面前不好好充一下大頭蒜,以後還有機會獲得人家青睞,進而尋求進步空間嗎?
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硬着頭皮都要上啊!
“那爹,咱就先走着?路上再說?”張延齡笑着問道。
“走走。”
張巒一揮手,拔腿就要走,似乎早就忘了要去見什麼隱世不出的前輩高人。
對他而言,現在最厲害的高人就在眼前,那就是他親兒子!
沒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張延齡小心提醒,道:“爹,我估計接下來可能不止姑父會來,那位……也會親臨。你可要有所心理準備纔好。”
“嗯。”
張巒重重地點了點頭,覺得兒子說的真他孃的有道理。
覃雲則一臉迷惑。
誰啊?
比沈經歷還要牛逼的人物,是朝中哪位侍郎、尚書嗎?
張巒父子倆,在覃雲引領下一路有驚無險地回到家中,覃雲立在門口沒敢往裡面進。
院子裡很快傳來金氏的聲音:“這好端端的天,怎麼突然起這麼一場大霧?剛纔在院裡都快看不清人影了,真是嚇死個人!”
張巒大咧咧道:“這是上天送給咱老張家的大禮,是讓你閨女進宮的憑靠……婦道人家就是沒見識,遠不如我兒……”
“爹,你是在說我嗎?”
張鶴齡衝出房來,興沖沖地問道。
在被老父親狠狠地瞪了一眼後,張鶴齡悻悻地走到古井邊的條凳上坐下喝西北風去了。
過了不多時。
覃雲心中的疑惑終於解開。
張府來了重要的客人,乃李孜省親臨,後面還跟着沈祿和龐頃。
得到傳報的張巒父子立即出門迎接,一身便裝的李孜省只是擺手示意大家夥兒進到院子裡再敘話。
龐頃發現旁邊有覃雲這個錦衣衛百戶在,似乎還認識,立即走到李孜省跟前小聲提醒了一句。
李孜省不由往覃雲身上瞅了一眼。
覃雲馬上好似接受檢閱一般,立正行注目禮。
但李孜省似乎沒那閒工夫去跟覃昌的一個後輩子侄說點兒什麼,更不會擔心覃雲出去亂說,略微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與張巒父子倆走進了院子。
看着大門關上,覃雲心中暗歎。
這位張老爺,如今女兒當上了太子妃,地位本就跟着水漲船高,沈經歷登門造訪也就罷了,李侍郎這個皇帝跟前的大紅人也是說來就來?!
今天不是要大祀之日嗎?
這麼重要的時刻,這位李大人不陪在皇帝身邊,還想着來拜見張老爺?
到底是有什麼要緊事要談?
心中有着諸多疑問卻找不到答案,覃雲簡直是抓心撓肝般難受!
……
……
張府院子。
本來張巒要請李孜省進正堂詳談,卻被李孜省伸手給謝絕了。
“來瞻,我空暇不多,馬上就要入宮面聖去了……入宮之前我特地來問問你,萬妃之事,確定不會再出現什麼偏差,是吧?”
李孜省態度非常嚴肅。
爲的就是從張巒這裡尋求一個準確答案,不出絲毫差錯那種!
張巒問道:“乃萬妃的病情?”
沈祿道:“來瞻兄,這還用得着問嗎?萬妃娘娘的身體,今明兩天一定會……出現一些狀況,這可是你提前說過的,不會忘了吧?”
張巒先瞅了瞅兒子,發現張延齡沒什麼表示之後,這才重重地點了點頭,朗聲道:“是,不會有任何偏差。”
李孜省眨了眨眼,一時間沒有看懂,龐頃也同樣心存疑惑。
張來瞻本事這麼大,怎麼說話還“東張西望”?
回答前先看他兒子一眼是幾個意思?
眼前或許只有沈祿多少了解一些內情。
壞了,來瞻他這是沒自信啊!
感情老張家做主的不是他,而是他小兒子延齡?
這怎麼可能?
李孜省道:“我這一入宮,或許明日日落之前,甚至是後天都出不來,遇到什麼事不好隨便應付,必須要有個說法。
“來瞻,你且跟我詳細說說,若是萬妃的病情有變,會有如何的徵兆?以便我面對陛下提問時,也好有個正確的應對。”
張巒聽完李孜省的請求後,呆若木雞。
你他孃的這個問題還真是刁鑽。
你入宮去面聖,讓我給你預備應對方案?
我有那能力嗎?
連龐頃都忍不住插話,要替張巒開脫:“道爺,都知曉貴妃娘娘得的是肝脾之病,想來太醫院的人會全力應付,您若是知曉得太多,只怕反倒會讓陛下心生疑惑。”
意思是,對於萬貴妃的病情你不能瞭解得太過詳細,不然皇帝還以爲你有力氣卻沒使出來呢,如此畫蛇添足之舉,君子不爲也。
卻在此時,張延齡從懷裡拿出一份東西,遞給張巒:“爹,這不是昨天你讓我記錄下來的東西?好像說的就是肝脾病人臨終時可能會遇到的各種情況,諸如身體反應等等,想來天下間得此病的人很多,我也不知你是給誰準備的,要不……就給這位李侍郎看看?”
“啊?”
張巒大驚失色。
但隨即他便平靜下來,面對兒子的“神機妙算”,他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他鎮定自若地把兒子寫的東西接到手上,連看都沒看,直接轉交給李孜省,恭敬地道:“李侍郎,請您……一覽。”
李孜省接過後隨便瞥了幾眼,臉上全都是狂喜之色,張口就來:“炳坤,我不在時你可千萬別懈怠了國士,張先生的見地和他超前的預見性,是你我這種目光短淺之人能比的嗎?來瞻,你定是預知到我今天會來向你求教,特意爲我所準備的?”
面對李孜省的吹捧,張巒這次把目光望向了沈祿,大有求助之意,意思是你幫我說兩句唄。
沈祿直接翻了個白眼,把頭轉向一邊。
愛誰誰,你們家的事,我不管。
李孜省見張巒不答,還以爲他謙遜,笑道:“來瞻,今日之事過去,我定要與你好好喝上幾杯,屆時在教坊司內設宴,縱情聲色,愉悅身心,也算是徹底洗去這些時日你我經歷的塵世紛擾……好了,我這就入宮去也。”
龐頃道:“道爺不先回府準備一下?”
“哈哈。”
李孜省此時信心滿滿,豪氣干雲道,“有來瞻爲我籌謀一切,我還用準備什麼?把府上的南戲班子給叫過來,爲來瞻演上一出。”
沈祿急忙提醒:“侍郎大人,這宮裡或有不詳之事發生,這會兒大張旗鼓唱堂會的話,只怕是……”
李孜省笑道:“嘿,瞧我這記性,來瞻畢竟背靠東宮,行事還是要謹慎一些。來瞻,你先在府上等消息,有事我會想辦法派人傳話出來,等我出宮。”
“恭送李侍郎。”
張巒趕緊彎腰送客。
“別出去了,讓人看到不好,低調來低調去……今天這霧來得太是時候了,朝野無不爲之震驚,這滿朝文武哪個不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嘿,這全靠來瞻你神機妙算啊!”
李孜省興奮不已,差不多是三步變作兩步,一蹦一跳就出門去了。
龐頃本要跟他一起走,卻被李孜省伸手擋下。
意思是,給我好好招待一下張巒這位國士,若有怠慢唯你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