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姐弟倆的對話在繼續。
“姐,其實你先前問過我這問題,我跟你回答過……你寫信的對象乃太子,莫非伱忘了?”張延齡笑着問道。
張玗氣鼓鼓地道:“當時你是說過對方是太子,可我怎麼敢輕易相信呢?那……宮禁森嚴的,他是怎麼跟我通信的?”
張延齡道:“就是李孜省提供了一條途徑……你該知道李孜省這個人,他想討好太子,又不便親自出面,所以就假借姐姐之手,他一直在幫你應選太子妃,就連太后那邊,李孜省都提前打過招呼。
“以目前的局勢看,似乎連太后都覺得,若是太子有李孜省相助,會有助於他鞏固儲君之位。”
“好亂啊。”
張玗的腦子,一時間跟不上節奏。
她對於政治上的陰謀詭詐,幾乎是一竅不通,她只知道是家裡讓她來選太子妃,最後好像還選上了。
張延齡笑道:“姐姐,你現在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哪?”
“嗯……我心裡很亂,太子……他的地位是很高,但是……一旦登基,將來必然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我要跟一堆人爭寵,如此我跟兩位姑姑有什麼區別?我可能還不如她們呢。”張玗開始對自己的未來發愁。
張延齡寬慰道:“可是……無論怎麼樣,姐姐也是太子正妃,將來會是皇后,統率所有妃嬪啊。”
“這……你也想得太早了點吧?”
張玗似乎沒那麼樂觀。
張延齡笑道:“姐,你要是聽我的話,我有辦法讓咱未來的姐夫,只寵你一個,到時什麼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也就口頭說說罷了,姐夫的後宮只有姐姐你一個人,到時候你們夫妻恩愛,和和美美,沒有第三者插足你們的生活。”
“行了吧,你拿我尋開心呢?事情有那麼容易?就說太后……她先前提過,今天的三個人,很可能都會留在宮裡邊,也就是說,我現在就要面對兩個女人爭寵了。”
張玗說是不相信,但實際上對張延齡平添了幾分依賴。
畢竟她很清楚,按照如今的情況,若是沒人出謀劃策,她很可能在宮裡混不下去。
張延齡以前再怎麼不堪,那也是自己的親弟弟,心向着自己,鬼點子也多,想來應該可以幫到自己。
“她們留不下來的……”
張延齡搖搖頭,一臉諱莫如深之色,“相信我,宮裡馬上將有一場變故,涉及喪事,再過半年左右,還有一場更大的喪事要辦,到那時……太子就顧不上別的了,就算有大臣提醒他應該把另外兩女也迎進宮裡,爲了孝義禮法,他也不會這麼做。”
“什麼變故?”
張玗不解地問道。
“暫時先保密,有些事,提前說了,乃大不敬。”張延齡嚴肅地道。
“切,說得好像我不知道一樣……你不是跟爹說過,那個萬貴妃快死了嗎?我跟太子成婚,不就是爲了給她沖喜?至於半年後……哎呀,你不會是想說,當今皇帝老兒他也……”
說到這裡,張玗立馬緘口不言了。
看到車簾合上,張延齡笑了笑,剛趕車要走,後面一羣錦衣衛追了上來,爲首者正是覃雲。
“張小官人,莫要急着走,這邊還有事。”
覃雲靠了過來,眼睛先往車廂裡面看了看。
換作平時,張玗聽到外面有覃雲的聲響,一定會掀開車簾瞅上一眼,但如今時移世易,她很清楚自己跟覃雲之間沒有任何可能,且也不需要再把覃雲當成什麼白馬王子看待了。
就算你長得再英俊,奈何你的白馬品種一般,及不上別人的汗血寶馬。
張延齡勒住馬,回頭笑着問道:“這不是覃百戶嗎?有什麼吩咐?”
覃雲從馬上跳下來,靠上前朗聲道:“是這樣的,上面吩咐派一隊人馬護送令姐回府,正好我這邊與你們有些淵源,這差事上司就委派給我了……最近府上有什麼事也只管知會一聲。”
“哦?”
張延齡好奇地問道,“最近一段時間覃百戶都會照顧我家嗎?”
“嗯,這是上峰的命令。我這邊臨時湊了些弟兄,全是錦衣衛中好手,想來回去路上不用太過擔心。”
覃雲指了指身後跟過來的一隊大概十幾名錦衣衛。
張延齡回頭看了一眼,咧嘴一笑:“京城首善之地,怎會出事呢?覃百戶真是有心了。那……我們這就走?”
“您請,您請。”
覃雲本來打算過來接替張延齡趕車。
但隨即意識到,現在車廂裡面坐着的那位,身份已與以往不同,乃他這種小人物仰視而不得的存在。
人家親弟弟趕車不會有什麼,但他一個外人,且還是年輕男子,有何資格去套近乎?
……
……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城北張府新宅行走。
一路上,車隊還是非常吸睛的,畢竟有大隊錦衣衛前呼後擁嚴密保護的豪華馬車,一看就是大人物出巡。
沿途很多人都遠遠往這邊瞧,議論紛紛,都在猜測車裡到底是什麼權貴,排場竟然這麼大。
等車隊到了張府所在大街,距離府門還有幾步路程,張延齡把馬車停了下來,因爲他見到沈府的車伕正坐在馬路牙子上乾等。
本來作爲車伕,趕車纔是正經營生,最近卻總被張家人晾在一邊,車伕沒了馬車,回府去等信似乎也不妥,乾脆跑到張家附近坐着喝西北風。
大過年的,張延齡看那車伕抱着手縮成一團的模樣,不由心生憐憫。
“到了。”
張延齡跳下馬車,對身後縱馬跟過來的覃雲道。
覃雲翻身下馬,然後擡頭看了眼張家的門楣,雖然不算什麼深宅大院,但比起之前的簡陋院子可好太多了。
覃雲感慨道:“這就是李大人送給你家的宅院吧?真是氣派,如此規模的院子,放到京師,那是有銀子都買不着啊。”
張延齡笑道:“那位李侍郎真客氣,不過……覃百戶是怎麼知道的?”
“我……”
覃雲不知該怎麼解釋。
錦衣衛的消息渠道,顯然非一般人家可比,但有些事他又不好拿到明面上來說。
張延齡正要扶自家姐姐下馬車,覃雲識趣地就要避開,臨轉身前補了一句:“我等都是奉上命前來保護貴府周全,宅院前後都會安排人手佈防。最近這些日子,宅子附近都會佈下遊哨,您和家人就當見不到我等便可。
“弟兄們無論是吃茶用飯,再或是換班休息,都有一套定製,千萬別干擾到貴府的正常作息纔好。”
“那辛苦你們了。”
張延齡笑着點頭。
姐姐當了太子妃,果然享受到的待遇都大不一樣。
就算太子如今不得勢,但怎麼說也是大明的儲君,而錦衣衛要保護一個尚未完成三書六禮、即將嫁入宮門的太子妃,該有的派頭還是要有的,規格上不能太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