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嵩吃了一驚,問道:“廬州…”
“廬州如今也是二郎治下了?”
李雲從他手裡接過水瓢,一邊澆花草,一邊笑着說道:“約莫是十天前的事情,運氣好了一些,如今已經是招討使衙門治下了,岳父如果願意去,等一兩個月,我把廬州那裡清理乾淨了,岳父就去那裡任事,做個無有上官束縛的刺史。”
薛老爺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婿,悶聲道:“誰說沒有上官束縛,你不是上官?”
李雲輕聲笑道:“廬州這兩年,數次歷經戰亂,前被叛軍侵佔,後又被平盧軍佔下,當地百姓苦不堪言,岳父去了之後,今年不用往上繳納錢糧。”
“只要岳父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金陵這裡不會約束廬州,可不就是上無上官?”
“再說了,各州郡都是杜受益在管着,他不給您老人家這個面子,還能不給我一個面子?”
薛嵩認真考慮了一番,隨即沉聲道:“老夫如果去,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老夫是去做官,又不是把廬州封給我了。”
他看着李雲,繼續說道:“不過,我如果去的話,只孤身一人去,家裡人還是留在金陵。”
李雲啞然一笑,又去舀了一瓢水,繼續說道:“我敢讓岳父過去,自然會保證岳父的周全,不過岳父想一個人去,那便一個人去。”
他對着薛嵩擠了擠眼睛:“到時候,我讓人尋兩個年輕一些的丫鬟,照顧岳父起居。”
薛嵩咳嗽了一聲,連連擺手:“什麼話,什麼話。”
“老夫不是那種人。”
李雲笑着說道:“只是照顧起居,岳父大人胡思亂想了。”
就目前的局勢來看,徹底佔下廬州,不會有什麼大問題,而廬州這塊地方,李雲一定是會派重兵駐守的。
駐守的人選有兩個。
或者是正在廬州養傷的孟青,或者是跟在李正身邊,現在正在南邊替李雲“開疆拓土”的陳大。
但是不管是誰,廬州最少會有三千人以上的兵力駐守,在各個城門嚴陣以待,再加上廬州民心可用,一定不會出什麼問題。
真的出問題了,李雲親自領兵去救,也絕對可以保證老丈人的周全。
薛老爺老臉一紅,低聲道:“這事,老夫一會就去找你岳母說道說道。”
李雲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岳父大人,廬州…相當要緊。”
“小婿需要一個值得信任的幫手,去幫我看顧好那裡,而且廬州百姓如今水深火熱,也需要一個幹吏,去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薛嵩也正色起來,略微思考了一番,便緩緩點頭:“二郎你放心罷,薛家小事是你岳母說了算,碰到大事。”
“向來都是老夫做主。”
李雲笑着說道:“那岳父大人先去說,如果說不通,小婿去找岳母說道說道。”
“不必。”
薛老爺面色嚴肅,擺手道:“這種正經事,要是還需你去說道,老夫的面子擺在哪裡?”
“你安心等老夫消息就是。”
李雲笑着點頭,開口道:“估計還有三四天時間,兩位兄長就都到了,到時候咱們便可以一家團圓,至於兩位兄長到了江東之後怎麼安排,則還要問過他們。”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李雲如今名爲周臣,實則已經自己另起爐竈了。
說的難聽一些,就是亂臣賊子。
至少是個不忠之臣。
薛老爺這種跟李雲接觸比較多的人,也花了許久時間,才接受留在江東的事實,但是至今沒有在李雲手底下做事,多半就是因爲這個。
而薛收薛放兄弟,也未必能夠認同李雲。
李雲也不強求他們來相幫自己,只要不鬧得反目成仇,那就一切好商量。
薛老爺緩緩點頭。
“等他們到了,老夫同他們…好好聊一聊。”
…………
三日之後,薛家兄弟,帶着一衆兒女,來到了金陵城外。
已經許久沒有親自出城迎接誰的李雲,這一次親自出城迎接這兩位內兄,一同出來的,還有薛家的長孫薛圭。
因爲薛家兄弟進了江東之後,一路上就是李雲的人在護送他們,因此李雲很精準的掌握了他們的動向,剛出城沒多久,就迎面看到了幾輛馬車緩緩駛來。
李雲拍了拍薛圭的肩膀,薛圭一路小跑迎了上去,李雲則是兩隻手攏在袖子裡,緩步迎了上去。
很快,馬車停了下來,薛家兄弟下了車,薛圭頗爲激動,撲通一聲跪在父親薛收面前,叩首行禮:“孩兒拜見父親。”
薛收看了看自己的兒子,伸手將他扶了起來,拍了拍薛圭的肩膀:“起身,起身。”
李雲這會兒,也走到了近前,他拱手笑道:“大兄,二兄。”
然後又對着他們身後的兩個夫人拱手道:“大嫂二嫂,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薛收性格開朗一些,當即拱手還禮,笑着說道:“妹婿現在,竟還能親自來迎我們一家,真是難得。”
李雲微微搖頭笑道:“應當的。”
薛放反而是個悶一些的脾氣,他對着李雲拱手還禮之後,只問了一句:“小妹和孩兒,都還好罷?”
李雲連忙說道:“都好,都好。”
“城外天冷,大兄二兄上車罷,等進了城裡,自然就能見到你們的大外甥了。”
薛收點了點頭,回頭看向薛家幾個五六歲以上的第三代人,沉聲道:“還不給你們姑父見禮?”
幾個娃娃上前,規規矩矩的就要給李雲磕頭,李雲把他們攙扶了起來,笑着說道:“大冷的天,跪什麼跪,走,進城暖和暖和。”
兄弟兩個人又跟李雲又聊了幾句,這才帶着家人各自上車,李雲也上了自家的馬車,將他們一家,一路領到了李園門口。
馬車停下之後,薛收第一個跳下馬車,擡頭看了看寫着“李園”兩個字的牌匾,又看了看李園門口的幾個守衛,感慨道:“妹婿這住處,真頗有一些氣勢。”
李園,原先只是一個卓家在金陵的一座豪宅,因爲是商賈人家,門戶並不是特別大,在金陵城裡其實不是如何出奇。
但是李雲一家住進來之後,這裡就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
尤其是李雲,平日裡基本上在李園辦公,這裡的意味,就更加有些與衆不同。
如今,李園兩個字的牌匾高高掛起,門口四班守衛日夜巡邏,雖然門戶依舊是從前的門戶,但是冥冥之中,似乎就是多了些難以言說的氣勢。
李雲也擡頭看了看李園兩個字的牌匾,笑着說道:“只是門口無有人行人來往,跟其他宅子就顯得有些不太一樣。”
他伸手邀請道:“快快請進罷,岳父岳母,還有韻兒,已經等你們許多天了。”
薛家兄弟這才帶着家裡人,從正門進了李園。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如今的金陵城裡,能夠常出常入這座宅子的,不會超過二十人。
這裡,已經成爲了江東實際上的政治中心,而金陵城裡的那座金陵府…
只不過是政務中心罷了。
……
正當薛家人在金陵李園團聚的時候,一封加急文書,被送到了西川的天子行轅。
而且是裴璜本人,親自送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樑溫的急報。”
皇帝陛下怔了怔,問道:“樑溫是誰?”
“您忘了?”
裴璜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樑溫,是叛軍之中的將領,王均平的下屬。”
“先前他已經接受了朝廷的招安,降了大周。”
皇帝這纔想了起來,皺眉道:“他沒死?”
京城爲三個節度使所破,按理說這樑溫應該死在了亂軍之中才對。
“沒死,而且他一路從西關出逃,這會兒已經逃到了中原,收攏了一些叛軍,如今在汴州附近落腳,陛下,這樑溫在信裡說,他在京城,領兵進皇宮,替陛下斬殺了王均平…”
“可是那三個節度使並不認賬,依舊對他刀兵相向,他拼死抵抗,僥倖逃出了京城。”
皇帝陛下愣神了許久,隨即看向裴璜,問道:“其人…”
“說話可信否?”
“三個節度使進城之前,王均平的確已經死了,不過到底是誰殺的…”
“說不清楚。”
皇帝陛下深呼吸了一口氣,沉默了許久,然後開口道:“那看來,這個樑溫說的,有幾分可信,他收攏了多少叛軍?”
“六千人左右。”
皇帝陛下緩緩點頭,沉聲道:“下急詔,封他做…”
“汴州防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