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解放軍某部下屬一支偵察連隊狙擊手,二十歲,軍齡二年。
他是楊路從新兵連分配到偵察連後的第一任教官,狙擊教官。
楊路個性冷靜,沉穩,比起同齡人來說,他的脾性老成很多,所以連隊在測定新手的時候,決定將他培養成狙擊手,而王平,作爲連隊裡的狙擊高手,自然就成了教導楊路的最佳人選。
但一個月後,王平就向連隊提出了楊路轉行的要求。
因爲楊路並不適合當一名狙擊手。
這是王平拒絕楊路的理由。
楊路自己也不覺得自己適合當狙擊手,但被人以這種理由拒絕,還是讓楊路非常不快。
我可以不做,但不能是不適合。
他衝到王平的面前,質問王平。
王平比他稍矮些,面色黑黑的,身材瘦瘦的,一雙黑眸看上去安靜的毫無神采。
你心裡很清楚,你爲什麼不適合。
楊路被王平的話給堵住了。
他當然知道爲什麼王平不認同他當狙擊手的原因。
因爲,他從骨子裡,冒出來的都是戰鬥、戰鬥、向前戰鬥的氣息。
一個好的狙擊手,要耐得住寂寞,要守得住,要能等得。
而他,卻總是依據自己的判斷,做着隨時出擊的準備。
楊路,你的性子是可以當指揮員的,卻不能當狙擊手!
王平拍拍楊路的胳膊,走掉了。
他們這支部隊被拉上戰場後,楊路知道王平等一幫狙擊手就分散到了戰場的各處,隨時進行狙擊和暗襲的任務。
這麼算一算,上個月在營地偶爾看見王平的背影外,他們已經近六個月沒有說過話了。
“楊路,怎麼是你?其他人呢?”
王平收拾好自己的裝備,問。
楊路搖頭,“剛纔炮擊的時候,失散了。”
王平皺眉,“怎麼回事,怎麼會走散?”
“王哥,你怎麼在這裡,還?”
楊路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血跡,問。
“最近敵人的特工一直僞裝成我們的人,在各處對我方人員伏擊,我們接到命令,要對他們進行反伏擊,我已經在這附近守了五天了,幹掉了幾個小子,誰成想今天居然碰到了你。”
王平看了看楊路,把自己的水壺遞了過去,“喝吧!”
楊路沒有接,“你還有水麼?”
王平笑了,“在窩蓬裡還有,放心,喝吧!”
‘窩蓬’是狙擊手對自己藏身掩體的自稱,一個戰場上的自己的單身宿舍,楊路也知道他們的叫法,聽王平這麼一說,他不由的笑了。
“我象敵方特工!”
他小口的抿着水,斜看一眼王平。
“看你這樣子,誰知道是敵是友!”
王平笑笑,指了指楊路破爛的衣服,滿臉的髒污,年輕人的臉上剛冒出來的鬍鬚,瘦幹黑色的皮膚,看上去與敵人的模樣真沒多大的區別。
楊路抹了把嘴,笑。
“班長,你一個人?”
他有些奇怪,不是兩個人一組的麼,他的觀察手哪裡去了。
王平嘆了口氣,“他受傷了,送回去了。現在人手不夠,我只能一個人出來。”
楊路眉頭一挑,“班長,一個人能行,不危險。”
王平拍拍他,“沒事,你趕緊的休息一下回去,別一個人在這陣地上亂走,會出問題的。”
楊路一撇嘴,“班長,我纔不怕!”
“你個混小子,想找死麼!”
“嘿嘿,找死,纔不,班長你也算是厲害啊,差點把我給滅了!”
王平瞪眼,“臭小子,你出個聲不行麼,爲啥不出聲?”
楊路淡淡的笑了,“班長,寧死不語,這可是你教我的啊!”“
“你……”
王平啞然。
兩個人迅速的收拾好了各自的東西,楊路看看王平,王平掃了他一眼,笑了。
“楊路,趕緊的,走吧!”
“班長,你要和我一起走?”
楊路眼睛一亮。
王平笑笑,“放你一個人走,誰知道你還會跑到哪裡去,正好我要回營地休整一下,咱們一路走吧!”
楊路有點孩子氣的扁扁嘴,王平明明是想護他一程,何必說的這麼婉轉,怕傷他自尊心啊!
王平拍拍他,“走吧!”
楊路眨眨眼,回了個笑臉。
開始動身,就不能再說話了,兩個一前一後的穿行在叢林之中,做好了隨時準備戰鬥的預防。
現在敵我雙方混在一起,很難判斷雙方的勢力範圍,而雙方的特工、狙擊手、偵察員都在這山羣樹林裡來回的刺探着對方的情報,也隨時對對方準備進行伏擊。
走了兩個小時,在前面的楊路伸手比個了暫停的手勢,王平立即閃身於樹後,警惕的掃視着周圍的環境,準備動手。
楊路伏下身子,無聲息的退回到王平的身邊。
“班長,前面有情況。”
“看到什麼了。”
“有血跡,還有衣服的碎片,看樣子,大概是十來分鐘前留下的。”
楊路小聲的說。
王平眉頭一皺,“敵人?”
“看衣服的碎片,有點象咱們的人,可是,難說。”
楊路搖搖頭,“班長,去看看?”
王平看他一眼,“楊路,你想幹啥?”
楊路呲牙,舌尖在脣邊上舔了舔,“班長,如果是敵人的話就幹他一票,自己人的話可能受傷了,咱們也可以幫他麼!”
“是你自己想動手了吧!”
王平搖搖頭。
從第一次接手這個新兵,他就知道楊路與其他還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的新兵不一樣,這小子精的象鬼,卻能把自己的心思隱藏的誰也看不清,若不是知道年齡和長相不太可能僞裝,他都懷疑這小子該不會是哪裡的老傢伙裝成的新兵蛋子。
當然,王平也從連長那邊隱約探聽到,楊路出身于軍人世家,父親、祖父都是軍人,可以說是家學淵源,但在王平看來,楊路還是成熟深沉的不象個十八歲的孩子。
長相偏秀氣的楊路,從一開始,就是騾子羣中的天馬,所以,與同齡的戰士比起來,大家都不太喜歡和楊路來往,而他,似乎也沒有與人來往的興趣。
連長說沉穩冷靜的楊路可以當狙擊手,所以分派他來教楊路。
可是,相處了一段日子後,王平就知道,楊路絕不可能成爲一個優秀的狙擊手。
他有成爲狙擊手的才能,但是他的個性,劍出偏鋒,喜歡出奇不意的戰鬥方式,這樣的人,可以是個指揮員,可以是個尖刀前鋒,卻不是黑暗中狙擊手的最佳人選。
看楊路興奮的神情,王平知道自己根本攔不住楊路的打算,他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點頭同意。
楊路笑了。
王平雖然是狙擊手,身手相當好,上了戰場後他就是戰友們最好的幫手,但他其實是個老好人的性子,只是自己說話強硬一點,他就不太會反駁自己的意見,有這麼一個老兵在身邊,心裡可真是塌實不少。
“班長,我走這邊,你設防線。”
“唔!”
王平迅速的找到了一個狙擊地點,十來秒後就把自己與山林化爲了一體,讓人看不到了。
真是厲害!
楊路點頭,王平在教他的時候完全沒有藏私,教的很認真,只是他當時雖然學了,但要他一動不動幾個小時趴在一個地方等候着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出現的敵人,那真是會憋死他的。
不過每次看王平的動作,真的有種異樣的美,一種藝術與靈性的交織的感覺,他真的滿喜歡王平的戰術動作,好看而實用。
一邊亂想着,楊路一邊利用地形飛快的穿行過這一段林子,前子的光線告訴他,那是一片開闊地,伏地細聽,有水的聲音,難道有小溪。
楊路回頭看看,王平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一下情況再說。
果然,前面光線明亮了,一道銀線忽隱而現,是一條小溪,楊路趴在地面上,努力的傾聽聲音。
葉子、昆蟲、水流,還有,有人的呼吸。
楊路微微轉動頭顱,眼睛眯起,從地面上的痕跡判斷對方藏身的地方,然後,他眼睛一亮。
在離溪水不遠的地方,有一堆一堆的灌木林,如果藏身的話,那個地方最有可能,但也不可不防這裡其它的地方還有人。
琢磨了一會,楊路從地面的摸了幾個小石頭,再抽出自己褲腰上的鬆緊帶,把石頭壓上,彈射。
幾個石頭射到了灌木叢上方,落下,一個影子嗖的竄了出來,槍響。
楊路連翻的離開原地,子彈擊到樹木身上,發出噗的聲音。
是五六步槍的聲音。
楊路笑了。
“兄弟,哪個部隊的?”
楊路揚聲喊話。
對面靜了一下,“xxx部隊三營一連。”
但卻沒有說名字。
楊路嘻嘻笑了,這個聲音,好似在哪裡聽過,應該是自己人,他舔了舔上顎,想。
對方的警惕性很高,大概是在懷疑他的身份,如果是敵方特工的話,就算知道這個部隊名字也不能用以騙自己人。
“兄弟,一個人?”
“不是,你呢?”
“也不是!”
雙方安靜下來。
楊路笑了,他想起了這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是誰了,是一連長李林,曾經帶過他們這個新兵連,還是把他分到偵察連的那個人,記得他當時還有說想要自己到他們一連去,不過他說自己的身手好,不到偵察連有些可惜了,所以最終把自己分去了偵察連。
自己還是趕緊的和他打招呼吧,要不,回頭王平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還玩,不氣死纔怪,呵呵……
等李林出來和楊路會合後,狠狠的給了楊路一拳,王平也毫不猶豫的在楊路屁股上踏了個腳印子,楊路撇嘴,一臉的不服氣,可眼裡卻帶着笑意。
李林並不是一個人,他原本帶着半個連隊出來的,現在除了走散了的人,還有不少受傷的戰友在,三個人商量了一下,再對了對各自手裡的地圖,決定馬上送受傷的戰友們回後方。
兩個重傷的戰友情況很不好,李林着急的不成,他們身上的傷藥沒有了,而其中一個戰友已經開始陷入了昏迷狀態。
王平把他身上準備好的傷藥遞過去,雖然見着血不流了,可傷員的氣息仍然慢慢的輕了下去。
衆人圍在戰友的身邊,看着他,一點一點的沒了呼吸,幾個年輕的戰士已經低聲的哭了起來。
李林咬着牙,輕輕的撫過年輕戰士的臉。
王平偏過頭,不再看去。
楊路蹲在戰友的身邊,看着這個年紀和他差不大的戰士,失去血色的臉上,還那麼的稚嫩,鮮活的生命已經失去了色彩。
這是戰場,活或死,就是這麼簡單,可是,人的生命,又怎麼可以用這麼簡單的話語說得清楚呢!
楊路看着李林一行人,從戰士的身上取下他的揹包,擦淨他的臉,將他頭向北方的埋葬在這片無名的山林之中。
抹去淚水,他們還要繼續前行。
這場讓人憎恨的戰爭一天不結束,他們就將無數次的看着這種場景,一次又一次的看着。
這狗孃的戰爭……
你知道,有些鳥兒,是註定不會被關在牢籠裡的,它們的每一片羽毛都閃耀着自由的光輝! 小說網讀者QQ羣:463761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