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個走在小花園裡，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我不想在屋裡見他，一個原因是因爲我們倆的身份有些敏感，怕人懷疑我們暗自密謀些什麼，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爲我覺得，如果讓丹青公公進屋，物理的富麗堂皇，和我們倆現在的身份，會讓他不得不矮我一頭。
我打心裡不願意那樣，所幸還是和原來我們倆的習慣一樣，找個小花園，互相嘮嘮嗑。
然而我發現，即使是這樣，我們之間的氛圍，也有了那麼，一丁點的，微妙。
最後還是我先開口，試圖打破這種讓我喘不上來氣的沉默“我的旋轉木馬做好了麼？”
我看見他身影一僵，然後很快放輕鬆。
其實我本來是想問他最近過得好不好的，但話一出口就變成了這樣，我想這樣也好，畢竟問好不好什麼的，總讓人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傷。
果然他也輕鬆了些。
“還沒呢，這一陣子八爺身體好多了，前一陣子忙成那個樣子，沒來得及。”
我現在的身份不適合關心八爺府上的事，他也知道，所以不等我問，自己先說了。
我們兩個對視一笑，眼中有着彼此才能懂得默契。他沒有問我和九皇子之間的糾葛，我也沒有主動提，但是彼此好像心知肚明一樣。
那一瞬間，所有的隔閡，芥蒂像潮水一樣褪去，我們兩個傻乎乎的笑了半天，最後因爲時間不多了我把他給送回去。
這一回，我手裡又多了一個小木雕，小小的臉，擺出一副幽怨的神色。
這一回是丹青公公的迷你木雕。
我噘着嘴，裝出不高興的樣子，“這傢伙把給我雕旋轉木馬的時間全浪費在這上面了。”
結果一會兒又沒忍住，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結果九皇子下了朝，瞪着我手裡的好半天“這是八哥府上那個小太監？”
我點點頭，九皇子自己也見過，沒必要糊弄他。
“你——”九皇子瞪大眼睛，見鬼的哄退伺候的人，然後和上門，壓低嗓子“你不是對他有意思吧？我跟你講，她人再好也是個太監！”
我一口茶噴他臉上“你說什麼呢？我們倆是正正經經的朋友關係，再說了，你歧視人家是太監啊？”
他也不生氣，拿手帕抹了臉上的水跡，“我這不是擔心你嘛，我還一直以爲你喜歡的人是八皇子，還尋思找時間開導你呢。皇家人不是那麼好喜歡的，想勸你放手，可，怎麼也沒想到，跟這獻殷勤的居然是個太監……”
我把茶杯甩過去，他靈巧的躲開“不過這木雕是他自己雕的，那上次的那個核雕也是？”
核雕就是那隻貓，九皇子打它的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我實在捨不得，就沒給他。
只是看他一臉的饞相，估計是打上丹青公公的主意了。
“我說你堂堂一個皇子，還找不到合適的給你雕木雕的人了？這麼剝削人家，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啊……”
他白我一眼“你心疼了？還敢說不是看上人家小太監……”
我更大的白眼甩回去“我是爲了我那些憋屈的歲月！你知不知道當下人很慘的，吃苦捱打還要忍受自己上司間歇性神經病，你們錯過飯點還能隨時隨地開小竈，我們錯過飯點只能餓肚子，你看我的手指，洗衣服都洗糙了……”
我絮絮叨叨吐槽皇宮各種沒人性，他也不還嘴，樂呵呵的看着我，等我說累了，還給我遞上一杯茶水。
“你以後去說單口相聲吧，我覺得肯定能掙錢。”
“——滾！”
迎接他的是一個自制大抱枕。
接下來的日子九皇子開始忙了起來，不光是工作上總有人找，小公主也偷偷摸摸找過他。
估計是因爲小公主快要嫁人心情不好，兩個人總算‘緣分’一場，他就偷偷摸摸給公主換了裝，回府上我們三個人一起鬥地主。
經常是我和小公主聯合起來一塊欺負九皇子，看他牌死活出不去憋屈一張臉表情太有意思。
小公主雖然快要嫁人了，但是臉上卻沒多少陰霾，不知是因爲隱藏的太深還是因爲想開了，總之她不像是不好的樣子我便沒有多問。
但是小公主也不是總能出來的，那時候九皇子就成了我們的傳聲筒，我們一人想個情節，編成故事，然後傳回去，下一個人接下去之後的情節。
我們覺得這樣的日子還是很歡樂的，偶爾我還能收買八皇子府上的人，給丹青公公傳我新學的簡筆畫，過幾天一準兒能收到一個新木雕，只是可惜我的旋轉木馬一直沒有收到。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的過去了，終於來到小公主大婚那一天，我央九皇子把我打扮成他的近衛，不管怎麼樣，我都希望小公主能在自己結婚這一天，有‘孃家人’在場。
估計九皇子心裡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沒多說什麼，兩人急急忙忙變了個裝。
事實證明，古裝劇裡那種欺騙觀衆智商的扮相是不行的，九皇子給我撲了一臉的黑粉，膚色一下子沉下來，鞋子裡面墊了簡易的內增高，男人的地方也多塞了東西進去，就怕看着不像，最後我們倆瞅着鏡子半天才發現，少了喉結。
“……我記着當初看直播化妝有人用凡士林做假鼻子的，有沒有什麼能代替凡士林的東西？”
我們倆面面相覷許久，最後拿漿糊沾着麪糰做出了個小小的喉結一樣的東西貼上，在畫成膚色，最後看看差不多了，我們倆人才敢出門。
自然是去了小將軍府上，畢竟小公主最後會來這，我們送上了一個大大的盒子，盒子裡面一半是九皇子的禮物，另一半是我的禮物，還特意說明是送給小公主的。
這一天百里飄紅，賓客臉上洋溢的祝福是真心還是假意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一定有真心實意希望她過得好的。
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嗩吶聲音響起，知道這是小公主的花轎要來到了，我看見小將軍完成禮節扯着紅綢，另一邊連着的是一身喜服的小公主。
紅蓋頭遮着她的臉，擋住她的視線，但我卻分明見到她擡頭，好像在看着我們這邊，不由得露出一個祝福的微笑。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拜，入洞房。
我吞進一大口酒，入喉辛辣，還帶着一點奇怪的香，我向小公主的方向遙遙一敬，然後趁着新郎官出來大家敬酒就悄悄的溜走了。
路過後院聽見彷彿有什麼人有小小的騷動，然後被管事嬤嬤喝止，不由得想起那時候我還在辛者庫，一種小丫鬟因爲摘星手張口結舌，也是這樣被嬤嬤教訓的。
一轉眼，那時盼着見卻總也見不到的小公主已經嫁人了，我也早已脫離辛者庫，成了九皇子他‘小妾’。
不是物是人非，只是覺得世事無常。
我摸了摸兜，發現銀子還夠，晃到酒樓裡點了幾個菜，因爲公主大婚看熱鬧的人多，酒樓裡反而人少，我喜歡這份清淨，吃飽喝足又點了酒，不是借酒消愁，只是單純的開心。
結果我酒癮上來了，一下子連喝好幾壇，最後我這種酒量的都有點迷糊，卻還沒喝夠。
旁邊有兩三個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圍着我坐下。
“小姑娘，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不寂寞麼？”
我雖然迷糊，但還不至於醉，聽見他說這話冷哼一聲“爺纔不是娘們。”
他們不信“你別說你妝畫的不錯，可惜這身形改不了，爺這萬花叢中過得怎麼可能看岔了眼？”
說着就要往我身上摸，其中一個手快摸到我下身九皇子給我準備的‘裝備’上，整個人一僵，臉色難看道“老大，他還真是個帶把的……”
這一羣人臉色同時難看起來，爲首的那個想吐沒有吐出來，我冷笑，然後一樂。
這一罈子花雕是好東西，可惜了。
就聽嗷的一聲，那一羣混混身上着着火，滿地亂滾，結果滾到撒了酒的地方火着的更大，悲憤的吼了嗓子，集體去跳河。
等他們身上的火滅了想回來找我算賬，我卻早就帶着酒留下飯前逃之夭夭了。
會九皇子府的路上我還在想，九皇子塞給我火摺子是不是料到這麼個情況？
然後一路走一路喝，不知怎的今日這酒竟然還上頭，之前只是迷糊現在有些想撒酒瘋了。臉也有些燒，不用看我也知道一準兒是臉紅了。
等我回到九皇子府門前就看見他一臉着急想“我的姑奶奶，你好歹帶着點守衛行不行？你這樣忽然就消失很嚇人的！”
“嚇人？怎麼會！我不會被人嚇着的，剛纔我還嚇、嚇了一批混混，老厲害了我跟你講說！”
“天啊，你這是醉了！能把你喝醉你這是喝了多少啊……快快快，回房間去，好好醒醒酒。”
“我喝醉了？是有點，難怪大、大舌頭，你給我弄點蜂蜜啊，我醒醒酒……”
他哭笑不得，帶着我回房，也不敢帶窗戶，吩咐下人給我沏了蜂蜜水。
“得得得，你別動，我來啊，等會兒你在吐了……誒對了，我聽小道消息說，今天小將軍府上擺了個烏龍，聽說有丫鬟不小心把給小公主喝的合|歡酒拿錯了，也不知道誰那麼倒黴給喝了，要不然不能散的那麼早……誒，你有在聽嗎？你這個眼神什麼意思？……你咋了？”
而小腹冒火的我只能仰天苦笑——
你是在整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