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程要求的談判在朱程集團總經理辦公室進行, 只有三個人蔘加,朱程、許樂天、肖文。
щщщ. ttκΛ n. c○
當他說出條件,許樂天僵了半天, 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朱程沏了茶和肖文悠哉優哉的喝。
肖文抽空向許樂天點了點頭。
朱程的條件並不是要許樂天的半壁江山, 正相反, 他提出雙方停止紛爭恢復平衡, 再由許樂天以蠶食的方式, 在他的配合下,一點一點緩慢的吞掉朱家在C市的全部生意。
朱程很有感觸的道:“欲速則不達,過去我只想逮住好的契機, 一次性解決。沒想到機會稍縱即逝……”他看了眼許樂天,道:“我收到消息, 許伯父這次上京最可能的合作伙伴是魏成仁將軍, 魏將軍和我家老爺子並無利害衝突, 目前關係良好。不出意外,你我未來將有長期的和平共處。”
許樂天哼了聲, 瞥了眼身旁端坐着喝茶的肖文,探手搶過他的茶杯,喝光剩下的半杯茶,道:“我說過,你提什麼條件都可以。
朱程笑笑, 慢條斯理的重新拿個杯子沏上茶, 遞給肖文:“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許樂天又搶在肖文前面奪過茶杯, 熱氣騰騰的茶水一口吞下, 面不改色一字一頓的道:“合-作-愉-快!”
朱程向後仰靠到沙發上, 含笑與他相視,許樂天雙眉壓低, 黑眸冷冷的瞪着他。
數秒後,許樂天忽然咧嘴一笑,吊兒郎當的道:“既然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就這樣吧。”他慢騰騰起身,手裡捏着那隻杯子,“砰”一聲重重放到几面上,眼睛仍然盯着朱程,右臂卻攀上肖文肩膀:“我們走。”
肖文拿下那隻手,淡淡的道:“你先走。”
許樂天一怔,轉頭看他。
肖文的頭髮和衣服上還沾着爆炸生成的石屑和灰塵,手臉因爲清洗過是乾淨的,臉上的神情疲憊不堪。
太倦了,他不得不把手肘擡上茶几面,手掌撐住沉重的頭顱,根本無力回首,看不到許樂天的表情。
朱程卻看到了。
他似笑非笑的觀察這兩人。
許樂天什麼也沒說的轉身出去。
朱程看了眼他的背影,又沏了杯茶,這次直接遞到肖文手邊。
肖文接過:“謝謝。”
朱程道:“介不介意告訴我,你和許樂天是什麼關係?”
肖文擡眼看他,坦蕩的道:“何必明知故問?”
朱程微笑:“如果我非要問,能不能有一個不同的答案?”
肖文看着他,他在笑,笑意浮在眼瞳表面,遮掩了後面的一些東西。
看不清……或者,是他不願去看清……
“不。”肖文輕輕放下茶杯,“有些事,永遠都只有一個答案。”
肖文不想立即面對許樂天,當一切塵埃落定後,他還沒決定以何種方式面對他。
所以他仍然坐在朱程辦公室裡,沉默的喝着茶。
朱程在書架前整理他的藏書,狀似隨意的問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要不要繼續留下來幫我?”
肖文扶了扶眼鏡,“就算你不介意,你的手下也容不下我這叛徒。下一個目標是瓦解許樂天的勢力。”
“從內部着手?”朱程點頭:“這方面你有經驗。”
肖文沒理他的嘲謔,想起另一件事,問道:“你的賬簿怎麼辦?”
朱程翻開一本厚厚的硬皮書,道:“柯將軍逝世,誰碰了那本賬就是跟我家老爺子作對,有心的人沒那本事,有本事的人暫時沒那心,過幾天賬簿自然會回來。”
問了蠢問題。肖文看看朱程,他生於斯長於斯,陰謀詭計官場規則早已成了他潛意識的一部分,他真的能夠脫離?
“你不願意走安排好的路,那你想做什麼?”肖文感興趣的問。
朱程翻過一頁,若無其事的道:“我還沒想好。”
肖文一怔,“你……沒有想做的事?想要的東西?”
朱程頭也不擡的搖了搖。
肖文哭笑不得,搞半天朱公子根本沒什麼驚天動地的理想,那他鬧什麼獨立?
朱程似乎猜到他的想法,擡眸看過來,清晰的道:“誰說沒有理想的人就必須接受別人施予的理想?一個人只能活一生,我的一生可以浪費在自己手上,卻絕不能光彩在別人手上。不爲什麼,只爲這是‘我的人生’。”
“一個人只能活一生”嗎?肖文迎着他的目光,微微苦笑。
前世,我也如你一般堅定啊。
“重生”……到底爲什麼要重生?
肖文站起身,向朱程告辭。
朱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門,低頭繼續讀書。
再翻一頁時,手指微有些顫抖。
“想做的事,想要的東西”……想要……他看向空無一人的沙發,茶几上孤單的茶杯。
他笑笑,輕輕的又翻過一頁書。
肖文在樓下遇到許樂天。
許樂天一直站在樓口等着他,他清楚肖文的脾氣,既然要離開朱程集團,就不會再用朱程配給他的車。
肖文被堵在大門處,實在沒有力氣跟他糾纏,疲倦的道:“你走吧,我不會跟你走。”
許樂天本就糟糕的臉色更難看幾分,硬是不放人,憋出一句:“那天……我在你脖子上看到牙印……是不是朱程?”
肖文一怔,突然笑出來,不說話轉身就走。許樂天一把撈住他右臂,肖文回頭,冷冷盯着他。
許樂天被他盯得心慌,鬆手,又趕緊抓住,道:“你不是要打垮我嗎?跟我回去——”
“許樂天。”肖文打斷他。
許樂天死死攥着肖文的胳膊,他知道自己能折斷這隻手,能輕而易舉殺了眼前的人。
或許他真該殺了他。
許樂天放開他,肖文立即轉身急步走到路邊,剛好一輛計程車駛過,肖文伸手招停坐進去。
許樂天望着計程車緩慢開出,如夢初醒,奔向自己的車。從啓動到加速,許樂天瘋狂踩油門,後視鏡照出他的臉,他看了一眼,自己在笑。
許樂天笑道:“你是我的人,絕不能離開我。”
“你敢離開我,我殺了你。”
肖文坐在計程車後座,心煩意亂的靠住椅背,沒注意計程車司機正在後視鏡裡偷看他。
“喂。”司機忽然道:“是您吧?”
肖文愣了下才明白司機在問他,疑惑的看向前座。
司機“啊哈”一聲,叫道:“果然是您!我就說我眼神兒好使,一眼就把您認出來!話說您都沒咋變啊,二十幾歲和三十幾歲差不多,這保養的,嘿!”
肖文越聽越不着邊,剛道:“你認錯人了……”司機居然在開車過程中回過頭,樂呵呵的道:“沒錯沒錯,是您貴人多忘事兒。我想想啊,當時我是這麼說的‘又說只等一會兒,我整整等了您一個小時!要不是看您出手大方,行李又都裝上車,我早就自顧走了!這時段,又下雨……’”
肖文聽着耳熟,漸漸的心跳聲蓋過司機的嘮叨,他震驚的盯着司機,說不出話。
司機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想起來了,滿意的點點頭,回過頭繼續開車,道:“我就是那天那個倒黴司機,您是倒黴乘客,還有我前一段遇到的卡車司機,我們仨因禍得福,嘿,比別人多活了一遭!”
“你、你們都重生了?”肖文擠出乾巴巴的聲音:“都記得?”
“‘重生’這詞兒不錯。”司機道:“咋不記得啊,好歹是死過一趟,我倆倒是恨不得忘光,偏他媽的不是想忘就忘得掉哇——”司機猛然拔高叫了一聲,罵道:“我□□媽,孫子你會不會開車!”
肖文的身體劇烈顛簸了一下,倒在後座上,他回頭從後窗望出去,許樂天的車不知何時追上來,來來往往車流如織,他卻硬要超車。
肖文恍忽間有時光倒流的錯覺,他不由的擡頭看天……那個雨夜,出走的他,驅車追趕的許樂天……
許樂天的車在計程車尾重重的擦了一下,計程車被甩向一側,差點和鄰道上迎面來的車撞上,司機拼命打方向盤,嘴裡流水價咒罵。
難道一切要重演……許樂天……“許樂天!”肖文醒覺的時候,他已經跳下計程車,徒步穿行於車流。計程車和許樂天的車堵在路中央,後面一排車按喇叭,肖文的叫聲在噪音中如此微弱。
許樂天仍是聽到了,他打開車門,另一輛迎面而來的車“砰”一聲撞飛了他的車門,許樂天迅速探出半身,把肖文攥進車裡。
肖文跌在許樂天胸前,他撐起半身看他。
許樂天死死的瞪着他,咬牙咬得太用力,腮肉都鼓起來,凶神惡煞的模樣。
那雙眼睛黑得發亮,帶着執拗的情緒,閃着絕望的光。
“許樂天……”肖文喃喃道,他該問他什麼?
你是不是我愛了二十年卻又背叛我的許樂天?還是另一個單純的愛着我未來註定背叛的許樂天?
你一直在騙我,抑或你沒有騙我?
你是故意殺了我嗎?現在,你又想殺死我嗎?
這般糾纏不清又痛徹的感情,我寧願你殺了我……“重生”的意義,到底是重複前世的軌跡,還是爲了得到一個別樣的結局?
沒了車門的一側不斷看到車輛飛馳而過,車聲呼嘯如歲月流轉,瞬息浮生。
喇叭聲震天。
肖文平緩了呼吸,輕聲的道:“許樂天……肖文是孤兒,無父無母,無財無勢,沒有過去沒有將來,只有一個你。許樂天,我什麼都沒有,所以能夠全心全意愛你。我也不要你什麼,不求你愛我如我一樣,我只求你……”
“我求你……”他重複道:“求你,絕對,不要背叛我。”
許樂天捧住肖文的臉,額頭與他的相抵,仍然是一句話不說,緩緩的,卻有一點溫熱的液體滴在肖文臉上。
緩慢的,一滴一滴,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