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恆淵的出現並沒讓齊紹駿從理智上認同,對方說出的那些奇葩話語,齊紹駿一心歸結爲昏迷狀態用藥的副作用。
幾乎篤定自己還處於“睡眠癱瘓症”狀態,齊紹駿沒打算再活動思維,只是安靜而認真地想努力像以前那樣活動眼球。
但掙扎了一陣子爭奪身體控制權,他卻忽的感到自己身手敏捷地翻下了地。
視野中,自己已經穩穩立在了冰冷地面上。
齊紹駿感到神奇的是,他雖然無法控制身體,但觸覺聽覺嗅覺依然存在,換句話說,任恆淵的任何行爲,他也能感受地透徹。
不過,雖然端正地躺在自己身軀裡,齊紹駿卻明白此刻的自己不過是個提線木偶,除了思考外,無法做任何其他動作。
眼看着這個叫“任恆淵”的人格控制着身體下了牀,他想到自己可是腹部捱了一刀的病患,急忙“出聲”提醒:【喂,別亂動,回頭傷口再裂開就麻煩了。】
徑直走到牀頭櫃邊拿起鏡子的任恆淵頓了下腳步,皺眉:“什麼?”
【傷口,】齊紹駿感覺很有必要跟對方解釋一下現在身體的狀況,畢竟“開車”的不是自己,對方出個車禍什麼的自己也得陪葬,【在左側腰部,刀傷。】
任恆淵聽了齊紹駿的提醒,隨手掀起自己病服往左腰望去,但左右觀察了一番,任恆淵沒看到任何痕跡,忍不住有些不解:“你確定有傷口?”
【住院了不是麼,我當時就是因爲這個進來的。】
倒沒有懷疑齊紹駿言語的意思,任恆淵這次相當認真地把整個上身病服脫下來,拿着鏡子把背部照了一遍,又仔仔細細把全身都檢查了一遍,仍然沒發現任何傷口。
知道齊紹駿和自己共用一雙眼,任恆淵做完這一切,緩下語氣,衝齊紹駿開口:“看到麼?確實沒有。”
愕然於視野中的景象,齊紹駿消化了一會兒開口:【手,摸一下。】
“什麼?”任恆淵眯眼。
【用手摸一下腰部那裡,我能感覺到。】齊紹駿還不死心。
“好。”沒了剛遇見齊紹駿時語氣的刻薄,任恆淵倒是乖乖伸手探向自己左腰,一邊摸一邊沉穩道,“所以現在我們這是視覺聽覺和觸覺都共享的麼?”
【應該是。】由任恆淵控制着自己的手,齊紹駿能感到左腰部分皮膚的光滑,這才確定下來,他嘆,【今兒倒是活見鬼了。】
“呵。”想着跟齊紹駿這奇葩的相識,任恆淵搖頭,“你不是一個人。”
兩個男人都對這種境況感到不可思議,但在面對現實後又都意外地十分平靜。
任恆淵向齊紹駿確定完畢身體的完好後,他長長嘆了口氣,走到病牀邊緩緩坐下,盯着一側的鐵質牀頭櫃疲憊道:“所以這到底什麼情況。”
齊紹駿在感受到皮膚的真實觸感後也開始接受這不是夢境的事實。
他沉默了一會兒,把先前自己的疑慮向任恆淵提出:【你真不是21世紀的?】
想到之前任恆淵對這個時代的那種評價語氣,齊紹駿開口詢問。
雖然他知道這問題本身聽上去有多荒唐。
聞聲,任恆淵苦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眉心,搖頭道:“對,我28世紀的。確切點是2718年的。”
齊紹駿陷入一陣沉默。
如果平時哪個人這麼回答這種問題,還如此一本正經,他只能說對方可能腦子有問題。
但親身經歷這種像是靈魂共宿一體的事情,齊紹駿又不得不稍稍展開點世界觀界限。
他意料之外地沒有焦慮感,過了十幾年監獄生活,這種新奇感倒是讓他莫名有種灰色人生突然冒出些色彩的錯覺。
【2718年麼……?有點意思。】一聲嘆笑,齊紹駿搖頭,【你在你那個年代做什麼?】
“怎麼,你信我?”任恆淵伸手整理着自己病服,淺笑。
【爲什麼不信?】
“我還以爲要費點勁兒說服你。”任恆淵瞅着鏡子裡自己那張陌生的臉,勾了勾脣,順便伸手摸了摸自己髮梢,聳肩,“所以這是你這個時代的臉?”
【怎麼,有什麼問題?】
“長得不賴麼,這年齡能保養成這樣,不容易。”
齊紹駿一臉無奈。
【“這個年齡”?你以爲我多大?】
任恆淵現在是用他齊紹駿的聲線講話,所以齊紹駿沒法判斷對方年齡。
“看你這臉怎麼也是個大叔。”任恆淵逗他,“有50沒。”
齊紹駿默。
等了好一會兒,見對方再沒開口,任恆淵側身往牀上躺好,發出一連串爽朗的笑:“哈哈哈,好了,大叔,我大概能猜出你年齡。31?32?猜你三十出頭吧。”
【35歲。】
“可以可以。”任恆淵雙手枕在腦後,望着天花板笑意頗深,“不顯老。”
聽任恆淵的語氣覺得對方不像是老成的人,齊紹駿徑直開口:【你呢,有25歲沒?】
“25歲?我看着有那麼……”那句“有那麼老麼”還沒說完,任恆淵意識到現在兩人用的是齊紹駿的身體,根本不可能看到他在2718年的臉。
【20歲總有吧?】
齊紹駿不知爲何,從對方的語調中能感應出這是個年輕人。
“有的。”任恆淵勾脣一笑,“比你小14歲。”
聞言,齊紹駿靈魂做了個世人看不到的動作——思想形式上的捏眉。
21歲的臭小子跟他共用一個身體?那還真是不幸。
畢竟對方心智還年輕,但配給他的卻不是個機能處於鼎盛時期的身體。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在你的時代做什麼。】齊紹駿對於對方口中的28世紀很好奇。
“你想知道?”
【你覺得我爲什麼問?】
“我說了你大概也理解不了。”任恆淵聳肩,擡眼望向窗外,“你們這個時代應該沒那個職業。”
【是麼。說來聽聽。】
“‘馳風手’聽過麼。”
【……什麼?——】
“馳風手,就是一種職業賽車手。”
【確實……沒聽說過。】
任恆淵倒是饒有興致地從病牀上又一骨碌挺起來,手腳利索地落地後便朝門外走。
齊紹駿藉着對方視野注意到對方停留在走廊窗前,聚精會神地觀看着下方的車流交通還有風景。
“……這個……厲害了。”任恆淵臉上先前染着的那點若有若無的玩味笑意慢慢消失,許久後他皺眉觀察着下方的行人車輛,感慨道,“你們這個時代,環境挺不錯,空氣真清新。”頓了頓,他長長嘆了口氣,“至少還能看到藍天。”
齊紹駿聽着對方的語氣,忽的想到最近某些新聞關於對環境擔憂的報道。
思忖片刻,他詢問:【空氣真清新?那你是沒看到污染。現在這些確實要……】
“污染?你管這個叫‘污染’?”打斷齊紹駿的話,任恆淵單手覆上窗沿,指尖一點點摩挲着那透明表面,“呵,你要是來了我們時代,大概就能明白什麼叫‘污染’。”
齊紹駿能理解任恆淵的意思。
就以現在這個時代的污染速度,他並不懷疑幾百年後愈演愈烈的情況。
兩人又因爲這個話題陷入沉默,齊紹駿見任恆淵像是研究古董般看着下方行人的動作和穿着,嘴裡在喃喃着什麼,但齊紹駿聽不太清。
畢竟現在暫時跟對方卡在同一個軀體中,齊紹駿認爲確實要跟對方先搞好關係,免得弄得很僵連逃避的機會都沒有。
他這麼想着,於是又拉出了先前進行了一半的話題:【你說你是馳風手?方便具體解釋一下那是什麼嗎?說實話我挺好奇。】
聽到齊紹駿詢問,任恆淵停了停腳步,再次露出一笑:“大叔,你真感興趣?”
【是。】
“好吧,你既然感興趣那我就解釋一下。”任恆淵似乎也來了興致,“我們那時代的天上交通已經很發達,不像你們這兒,就地上一個平面。‘馳風’說白了就是空中賽車的一種形式,選手在特別設計的空中車道里進行pk,不僅僅是車技,還有對應對各種空中緊急狀況的反應力和處理方法進行考驗。”任恆淵垂眸,聳了聳肩,“沒辦法,我就是喜歡那種刺激感。”
齊紹駿忍不住有些想笑。
【年輕人就是有活力。】
“大叔,你也不算老,別弄得自己跟一百二十歲了一樣。”任恆淵笑。
“大叔?”宋昱銘走到任恆淵身邊時剛巧聽到對方那句,“什麼大叔?”
聞聲,似乎沒料到這路經的路人甲對自己的話語感興趣,任恆淵控制着齊紹駿身軀轉頭,朝對方露出一個不解表情。
注意到是宋昱銘,齊紹駿當即精神起來。
【對了,這是我一好哥們兒,叫宋昱銘。】
“宋什麼?”虛起聲音,任恆淵皺了下眉。
“什麼?”宋昱銘看到任恆淵張了下嘴,雖然有些意外,但很快便落回自己的節奏,“我去紹駿,醫生說你被襲擊,嚇得我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上下打量着任恆淵,他道,“你這——沒問題麼……這麼站着?”
“這能有什麼問題?”任恆淵聳肩,“不過是捱了一刀而已。”
“挨刀還能是小事兒?”宋昱銘朝對方病房內部瞟了一眼,徑直走到門口。
站在宋昱銘身後,任恆淵脣角漸漸劃過一抹壞笑。
他伸手懸到宋昱銘發頂,做了個虛虛的測量動作,然後小聲跟齊紹駿嘀咕:“你這哥們兒還真不是一般的矮。”
【你別調侃他。】
“啥?”轉頭剛巧看到任恆淵手忙腳亂收回的手,宋昱銘皺眉,“你幹嗎呢?”
“沒。”裝模作樣地撓了撓頭,任恆淵乾笑,“你頭上有髒東西。”
“哦。”象徵性地撥拉了一下自己頭髮,宋昱銘繼續,“你抓緊再去牀上躺會兒吧,就算沒什麼大礙也別瞎折騰,回頭再把傷口撐裂。”
“好,多謝關心了宋弟。”
聞言,宋昱銘臉上滑出一抹扭曲表情。
齊紹駿挫敗閉眸:【臭小子,他比我年齡大,你喊人家‘弟’??】
撐了下眉毛,任恆淵意識到問題所在,尷尬一笑,隨後道:“宋哥、宋哥……呵,不好意思,佔你便宜了,口誤,口誤。”
這話說完,宋昱銘那抹活見鬼的表情還是沒消失,齊紹駿那邊也有種想撞牆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