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們已經發現了他們，你們爲什麼還容忍他們的存在？不把他們抓出來呢？”心慧承認費麗婭的說法很合理，很可信，但依然有些懷疑。
“如果我們抓了他們，我們又該怎麼處理？和天之子或者說和我們的創造者撕破臉嗎？”費麗婭苦笑着搖了搖頭：“我們雙方相安無事，繼續一團和氣對我們纔是更有利的。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搞這些事情呢？況且抓出他們，你們再偷偷派來其他人呢？明面上的臥底總比潛藏的敵人要好對付的多吧？”
費麗婭說的有些道理，心慧想了想，又問道：“既然是明面上的臥底，你們又怎麼會讓天自在找到你們的機密？”
“我不得不承認幾千年的積累，某些領域你們依然強過我們。”費麗婭嘆了口氣：“尤其對他這樣一個精通各種設備的人，想越過我們的防護牆，還是一件不算太難的事情。哪怕我們對他已經做足了防備。”
“可是你們還是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他……”柔丹王也嘆了口氣。
“SSS級的檔案，一旦被人偷窺，還是難免會自動觸動些警報的。”費麗婭笑了笑，有些無奈：“更何況我們一直在監控他，自然第一時間找到了他。可惜還是被他把消息發給了你們，我們立刻釋放干擾，攔截信息的發送。但是到底消息有沒有走漏，到底有多少消息走漏，我們也無法確定。”
“然後你們抓住了他，逼迫他叛變，從他嘴裡知道了我們基地的位置？”心慧插嘴問道。
“逼迫？”費麗婭嫣然一笑，有些嫵媚：“我沒想到，這樣的天才，你們居然捨得讓他受這麼多委屈，讓他有這麼多怨念。”
心慧看向柔丹王。
柔丹王的臉色有一些尷尬。
“我們只是輕輕敲打了他一下。我們說他應該知道，研究院屏蔽了所有的信號，他是無法召回的。我們告訴他，他的命運從這一刻起已然掌握在我們手裡。我們勸他，他的時日還長，有沒有必要爲了其他並不在乎他的人，便放棄自己的生命？”費麗婭露出一絲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我們本來以爲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攻心戰，但沒想到他竟產生了共鳴，他真的不願意爲了那些忘恩負義的人犧牲他的性命。”
柔丹王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只憋得說不出話來。
“於是他便按我們的意思向你們發送了‘內奸’這兩個字。”費麗婭悠悠的，不再繼續往下說。
“他向你們泄露了香巴拉的位置。”心慧聲音低沉：“你們擔心我們知道了你們的秘密，便會通知我們的世界毀滅你們。你們必須對香巴拉採取行動，可你們也知道一旦香巴拉與我們的世界失聯，我們的世界也有可能毀滅你們。於是你們便讓他回去，破壞了召回系統，也順便編造個藉口，把一切掩飾過去。”
“不是，你說錯順序了。”費麗婭搖了搖頭，俏皮地笑了笑：“應該是我們讓他回去，編造個藉口，把一切掩飾過去，順便破壞你們的召回系統。”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柔丹王怒聲道：“昨天本來應該是世界末日的，可我們都還好好活着。”
“你們不該感謝我們嗎？”費麗婭吃吃嬌笑着。
“我滾你個蛋。”柔丹王暴跳起來，就想動手的樣子。
心慧趕緊攔住柔丹王，一面怒視着費麗婭：“既然你們的目的都達到了，你還有什麼需要和我們談的？只是來羞辱我們的嗎？”
“我們一直在攻堅的最重要的項目遲遲沒有進展。”費麗婭嘆了口氣：“以我們的力量，短時間內很難取得突破。所以……所以我來試試看，看能不能得到你們的幫助……”
“放屁，你們想毀了我們，還指望我們幫你？”柔丹王怒極狂笑。
“心慧，我一直和你說過，我們從沒想過要毀了你們。”費麗婭看着心慧，格外嚴肅：“我們不想傷害創造出我們的人。但是我們也不想永遠生活在創造出我們的人的陰影裡，整天提心吊膽，害怕哪天就因爲你們那裡有人一念所動，我們就會被徹底毀滅，毫無應對之力。我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給自己留下保護自己的餘地，不再任人宰割而已。我沒有欺騙你們。”
“沒有欺騙我們？呵呵。”柔丹王冷笑不止：“你們那個‘奪舍’項目，恐怕就和你說的不一樣吧？”
費麗婭有些尷尬，臉色微微一紅，小小的嘴巴開合了幾下，終於道：“是，這樣吧，爲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們先向你們開放所有的科研項目。你們瞭解了所有的信息後，你們可以自主選擇是否幫助我們，我不強求。如何？這樣的條件足夠表達我們的誠意了吧？”
什麼？心慧和柔丹王互視了一眼，有些疑惑，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費麗婭會開出這樣的條件。這意味着伊星向他們公開所有的秘密，而無須他們做出任何承諾。如果最後他們兩手一攤，還是不願意幫助伊星，伊星也無可奈何。如果這個條件是真的，那伊星的誠意確實無可挑剔，可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呢？只是左算右算，香巴拉似乎吃不了虧啊。
柔丹王想了想，開口道：“你先把對我們的信號屏蔽全部關閉，我們再談合作的事情。”
“這個……”費麗婭遲疑了一下：“這我辦不到，如果你們現在就召回……”
“你們已經讓天自在回去了，召回系統已經被破壞了。”柔丹王眯起眼睛，有些老謀深算的味道：“我們要的只是一個名義上的自由，你們還怕什麼？”
召回系統被破壞了？費麗婭心裡重重嘆了口氣。
召回系統就不能被修好嗎？天自在在那裡到底能折騰到什麼田地，她心裡可沒底。如果香巴拉的科學家們把那個項目看完了、悟透了，她有信心他們會幫助伊星的。可是如果他們沒看完，甚至還沒看，就爲了安全召回了，那所有的事情就都砸了……
“一年，我們再屏蔽你們一年。”想了很久，費麗婭終於下定決心：“這一年裡，你們瞭解完我們所有的項目。無論你們最後同不同意幫助我們，我們都把屏蔽關閉，放你們自由召回。”
一年……柔丹王和心慧倒吸一口涼氣，這又是個巨大的讓步，巨大到他們都沒想過費麗婭會答應。可人就是這樣，什麼都太順利了，順利到超乎想象了，反而便更擔心了。
陰謀，一定有個更巨大的陰謀……
心慧臉色依舊鐵青，好一會兒終於又開口了：“你們讓天自在回去，應該不止讓他找個藉口拖延時間和破壞召回系統那麼簡單吧？你們還有別的陰謀吧？”
“我們確實只是希望他拖延時間而已，但是也確實不止讓他只是找個藉口，也不止讓他破壞召回系統，至於他到底會幹出什麼……”費麗婭苦笑了下，嘆了口氣道：“我們已經讓步到這般田地了，我只能告訴你們，如果你們還是不願意和我們合作，也許事情就真的來不及了。”
“你什麼意思？”柔丹王和心慧的臉色同時變了……
尖尖的山頂上，被陽光染成金黃的積雪慢慢化去，變成無數條溪流，潺潺蜿蜒，向山腳下流去，漸漸匯聚在一起，滋養着沿途無數的生命。
嫩芽一個接一個地在枝頭綻開，偷眼打量着面前的世界，滿山的翠綠一層一層慢慢豐滿了起來。
花骨朵一顆接着一顆從綠色的葉叢裡悄悄露出笑臉，感受到這世界的溫暖和善意，便恣意放縱，不再遮掩自己的美麗。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漸漸的，涼風又起。
之前還絢爛着的花朵在寒冷中瑟瑟發抖。
無力抵抗秋風的無情，花朵們只能哀怨着枯萎謝去。
曾經粉嫩的花瓣一片接着一片飄落在地上，葉子也慢慢枯黃，不久之前還滿是翠綠的樹枝又變得光禿禿的。
滿山又是潔白一片……
一年很快便過去了，依舊沒有出現任何的毀天滅地，一切還是安然無恙。
桌上放着一個茶壺，青灰色的，該是紫砂的材質，摸在手裡說不出的厚重和溫潤，只是隱隱有些發燙。
許是時日久了，被歲月沉澱，又被極用心地滋養，這茶壺看着竟有些潤澤剔透的感覺。
繞登·芒果巴打開壺蓋，一股熱騰騰的白氣翻涌上來。碧綠的茶葉象一根根松針舞動在滾沸的雪水裡，幾番沉浮後，又團聚在一起，徐徐沉入壺底，如青筍出土，透出一股沁入脾肺的清香。
“所有的項目我們都看了。”繞登·芒果巴悠悠地蓋上壺蓋，往面前三個小茶盅裡續上了茶水。
柔丹王也沒理繞登·芒果巴，只拈起離自己最近的茶盅，吹了吹熱氣，呡了一口，又伸手把另一個茶盅朝着心慧推了推：“這是君山銀針，是這位佛王最喜歡的茶，平素也很少捨得拿出來，你千萬別客氣，過了這村什麼時候再有這店就不一定了。”
茶盅輕輕託在掌心，杏黃色的茶湯微微盪漾。
心慧哂然一笑：“你們這裡科技這麼發達，什麼都能用微粒子組合，還用這麼小氣？”
“你懂個屁。”繞登·芒果巴斜眼瞪着心慧，一臉的憤慨：“組合出來的茶葉千篇一律，哪有這土生雨潤自然長成的香郁味醇？現在這個世道，還有多少人願意這般吃力不討好地種茶？要得這點茶葉，我得費去多少心思？”
也是，如今科技太發達了。
就象此刻，外面寒風呼嘯、滴水成冰，屋子裡卻宛如春天，但總讓人覺得缺了些什麼。還是叫人忍不住懷念在那些古老的年代，圍着篝火取暖，撲鼻都是木頭的香氣。
“如何？”看心慧也把茶盅端近嘴邊，柔丹王問道。
“果然好茶。”心慧這話真是誠心誠意。
在官場混了這些時日，好東西自然見過不少，可象這茶這般香氣沁透心扉的，還真不多見。
“我是問那些項目。”柔丹王沒好氣地瞥了心慧一眼，轉向繞登·芒果巴：“既然都看過了，對我們、對地球，伊星的威脅到底有多大？”
心慧的臉略略一紅，此刻竟也有幾分緊張，放下茶盅，只看向繞登·芒果巴。
“說實話，這些項目我們越看越是心驚。這麼多年，伊星的發展果然驚人，許多見識、理論我們都聞所未聞。”繞登·芒果巴將茶盅裡的茶水一口飲盡，嘆了口氣道：“有幾個項目確實對地球構成了極嚴重的威脅，譬如那個‘奪舍’計劃，一旦成功，地球便是危如累卵。”
房間裡格外安靜。
心慧面如死灰，看着繞登·芒果巴。
柔丹王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他們爲什麼會同意我們瞭解他們所有的項目？還幻想我們向他們提供幫助？”憋了一會兒，心慧突然問道，聲音竟有些暗啞：“這不是扯淡嗎？”
“因爲‘超脫’。”繞登·芒果巴又給自己的茶盅裡續滿了茶水：“其實他們真心想讓我們看的只有一個項目，‘超脫’。”
“‘超脫’？”柔丹王狐疑地看着繞登·芒果巴。
心慧也瞪大了眼睛，他從沒聽過這個項目。
“‘超脫’。”繞登·芒果巴肯定地點了點頭：“所有人評估了‘超脫’後，結論都是一致的。‘超脫’可以讓伊星擺脫地球的威脅，卻絕對不會讓伊星對地球產生任何的傷害。”
‘超脫’？心慧和柔丹王也顧不得品茶，用心聽着繞登·芒果巴仔細解說着項目的情況，不敢疏漏哪怕一個字眼。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幫助他們，這是資敵，赤裸裸的資敵。”剛聽完，柔丹王便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樣都是強化精神意識，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把我們提供的幫助偷偷運用到‘奪舍’這樣的項目上？”
“不會的，柔丹王，‘超脫’和‘奪舍’完全是兩個層次的東西，雖然兩者對精神意識的要求都很高。”繞登·芒果巴笑眯眯的，給柔丹王的茶盅裡添了些茶水：“譬如一碗紅燒肉，味道自然是不錯的，可是如果端來一碗大排翅，但凡是個正常點的人，都會選大排翅的。”
心慧仔細琢磨着，點了點頭。
“‘奪舍’就好比是那碗紅燒肉，而‘超脫’更象是整張的大排翅。”繞登·芒果巴越說越有些激動：“這兩個項目需要的精神意識的強度都很高，如果我們能強化人的精神意識，滿足‘超脫’的要求，那伊星必然會放棄‘奪舍’，只求‘超脫’。”
“那如果你們強化的精神意識，只能滿足‘奪舍’的要求，達不到‘超脫’的水準呢？”柔丹王冷笑道。
“精神意識的強化需要不停的錘鍊，我們研究的便是錘鍊精神意識的方法。”繞登·芒果巴不厭其煩地解釋道：“如果精神意識經過錘鍊，強度可以滿足‘奪舍’的要求，那麼我們相信只要方法對頭，進一步錘鍊後的精神意識便可以達到‘超脫’的標準。”
“方法對頭？”柔丹王不住冷笑：“如果方法不對頭呢？如果你們研究成功的方法只能將精神意識錘鍊到‘奪舍’的標準呢？”
“你放心，我們評估過，我們有信心研究出能達到‘超脫’標準的精神意識的錘鍊方法。而且……”繞登·芒果巴頓了頓，又極堅定地道：“你要相信我們，哪怕最後我們失敗了，我們也絕不會將半成品或者不完美的產品交給伊星。”
“可是我想不通，我們爲什麼要幫助他們？”柔丹王還是不住搖頭，看着繞登·芒果巴，態度懇切：“他們必是遇到困難，研究不下去了，才厚着臉皮找我們幫忙。我們放着他們不管，隨他們失敗，不更好嗎？”
“就象你說的，在研究‘超脫’的時候，他們確實遇到了問題。如果沒有我們的幫助，他們很難成功。”繞登·芒果巴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可是如果‘超脫’無法成功的話，那他們只能選擇其他項目……我們都知道其他的項目對地球的威脅……”
繞登·芒果巴沒有說下去，可大家都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伊星爲了自保，必定會選擇一個項目。如果伊星選擇了那些對地球有威脅的項目，那麼地球便更危險了。
“幫助他們？”柔丹王有些咬牙切齒：“幫助他們，還不如就直接毀滅了他們。”
“可是我們和地球是失聯的。”繞登·芒果巴嘆了口氣：“已經第二年過去了，這裡還是太太平平的，看來暫時地球是不會毀滅伊星了。我們無法召回，也就無法向地球說明伊星的危險程度，就無法通知地球毀滅伊星。”
柔丹王沉默了，不再吭氣。
見兩人不說話，繞登·芒果巴又嘟囔了句：“再說這‘超脫’項目又不會傷害地球，何必動不動開口閉口就是毀了他們？”
“如果你們還是不願意和我們合作，也許事情就真的來不及了……”費麗婭的話似乎還在耳邊縈繞。
到底天自在在地球會搞出什麼樣的風浪？
沉思了良久，心慧終於點點頭道：“既然這樣，那就幫助他們吧。”
柔丹王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忍住了，臉上只浮起了一抹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