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大廳裡也響起了一聲聲口哨，年輕的軍官們一掃之前的陰霾，肆意嘲笑着被拘押的特使們。
“將軍運籌帷幄，之前已經命令我們設置了好幾道激光牆。哪怕他們的精銳程度大大超乎我們的想象，哪怕他們運氣夠好，找準我們防備最薄弱的點，突破了防線，這幾道激光牆也足以阻隔他們的突進。讓我們有充足的時間重新佈置防線。”司馬雲飛繃緊的神經也鬆了下來，笑着補充着，也不着痕跡地努力恭維着老將軍。
柔丹王……心慧苦笑着，自己之前還以爲已經說服了柔丹王，讓柔丹王放棄了突圍的念頭。可原來，他只是把自己當誘餌而已。
“幸虧有老將軍在，我確實安心不少。”費麗婭微笑着，恰到好處地拍了拍老將軍的馬屁。
位高權重，又是美女，這個馬屁讓老將軍格外舒坦，聲音也高昂了許多：“如今我們甚至可以放開一個口子，讓敵人突破進來，然後用優勢兵力形成一個口袋，一舉把敵人全部殲滅……”
“費麗婭小姐。”心慧臉色慘變，聲音也有些嘶啞：“柔丹王……柔丹王是不會投降的。”
“不會投降？不會投降便只有死路一條。”司馬雲飛冷笑着。傳說這些天之子生命力很強，只要頭顱不被砍下，便不會死。可是如今這個時代，武器的威力格外驚人，砍頭？笑話，被擊中的話，便是氣化了，什麼都留不下，就不相信還會不死。
費麗婭沉默了，死？她轉頭看着心慧近乎哀求的目光，心莫名地有些軟了。
“打開激光牆。”沉吟了一會兒，費麗婭終於開口了。
“什麼？打開激光牆，敵人便知道突破無望，有可能便選擇撤退了。”急切之下，司馬雲飛竟有些衝動，口不擇言道：“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我們就這麼放過嗎？這是縱敵……”
費麗婭目光冰寒，看着司馬雲飛：“你在抗命？”
“不是……不是……”司馬雲飛哆嗦了一下，只偷偷瞟了一眼正皺着眉頭的老將軍，腰板突然一硬：“我輩軍人，不敢抗命。但卑職還是需要一個解釋。”
費麗婭看着老將軍，老將軍也看着她，周圍一片安靜，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費麗婭身上。軍中的事情自然是軍人來解決，哪怕副議長職權再高，也難服衆。
“事關機密，你的權限不夠，我不需要給你解釋。”費麗婭盯着司馬雲飛，一字一句地道。
司馬雲飛臉色慘白。
“那我呢？”老將軍在一旁插了句話，話說得不快，表情也很平靜。
費麗婭沉默着，片刻後，終於開口道：“老將軍自然是能夠知道的，不過事涉機密，還請老將軍跟隨我來。”
老將軍點點頭，跟着費麗婭來到一個極小的會議室。
會議室的門關上，費麗婭沒有坐下，只站着看着老將軍。
安靜了幾秒鐘後，費麗婭終於開口問道：“老將軍，我們相識這麼多年，你真的覺得我會縱敵嗎？”
老將軍遲疑着，搖了搖頭，可還是頑固地道：“容我放肆，我還是想知道這到底是爲什麼。”
費麗婭嘆了口氣道：“老將軍應該是知道我們這次軍事行動的目的是什麼吧？”
“防止他們把盜取的信息傳回去。”老將軍對費麗婭這個問題有些訝異，這並不是什麼秘密，但他還是回答道。
費麗婭搖了搖頭。
“不是嗎？”老將軍更加驚訝。
“不是。”費麗婭斬釘截鐵：“我們的目的是防止他們毀滅我們的星球。”
“這有區別嗎？”老將軍滿臉的疑惑。
“有。”費麗婭的語氣很堅定，甚至讓老將軍也感覺慎重了起來：“防止他們把盜取的信息傳回去只是手段，防止他們毀滅我們的星球纔是目的。”
老將軍低下頭沉默着，認真思考起費麗婭的話。
費麗婭略停了下，繼續道：“眼下我們屏蔽着他們的信息，他們的基地和總部失聯了，所以他們的總部對我們這裡必定很是忌憚。此刻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們應該正在糾結是不是要立刻動手，毀了我們。”
老將軍擡起頭，看着費麗婭。
“老將軍應該知道現在正在外面發起進攻的只是仿真人，他們的本體此刻還在他們的世界裡吧？”費麗婭問道。
老將軍點了點頭。
費麗婭的表情似乎有些擔憂：“敢問將軍，此刻他們無法召回，如果仿真人真的死了，他們的本體會怎麼樣？”
老將軍虎軀一震，無法召回的情況下，仿真人真的死了，那本體也活不了。如果真有本體在他們那個世界裡死了，如果還不止一個本體死去，那麼……
如果猜得不錯的話，他們會立刻動手的……
“那現在……”黃豆般大小的汗珠順着老將軍的臉頰流了下來。他在擔心，此刻的交戰中，會不會已經有仿真人被擊中了，一旦擊中，斷無活理。
費麗婭似乎看出老將軍的焦慮，立刻道：“來這裡第一天，我就讓人給機器人和生化人下了命令，設了限制，他們不會殺死那些仿真人的。”
老將軍擦了擦額頭的汗，略略放下心來。
“不然你以爲就憑那個心慧，便真的能毫髮無損地衝進我的辦公室嗎？”費麗婭又悠悠地補了一句。
一面面激光牆立了起來。
既然不能殺死他們，既然他們也不會投降，那麼就算布了個口袋，把他們都包圍了，也沒什麼意義。到時候還得想辦法讓他們突圍，更是個麻煩。
老將軍沒有了異議後，自然再無半點反對的聲音。
果然，看到激光牆後，槍炮聲漸漸稀疏了下來，最終一切趨於平靜，只留下滿地的瘡痍。
“查看過了。”老將軍立在費麗婭身後：“死去的全是機器人和生化人，不論敵我。”
費麗婭點了點頭，沒有一個人類死亡，也沒有一個仿真人死去，她終於徹底輕鬆下來。
審訊室，光線極昏暗的。
心慧面露苦笑，昨天還是座上賓，如今卻成了階下囚。
柔丹王，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啊。
“果然好計謀。”嘲諷的聲音，出自費麗婭的嘴裡。
“我如果告訴你，我對這些一無所知，你會相信嗎？”心慧說這話時，自己都覺得有些尷尬，可是沒辦法，這卻是事實。
沒人說話，費麗婭看着心慧，似笑非笑。
“我們出發來這裡只是受命來談判的，根本就不知道會有襲擊。”心慧勉強辯解着，卻着實有些無奈。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是被基地拋棄了？你們都是棄子嗎？”費麗婭的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心慧的心上。
心慧不想承認，他努力掙扎着，可似乎這就是現實。
“我只是個特使，我只是來談判的，別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心慧喃喃低語：“信不信由你。”
“我信你。”費麗婭突然道，臉上似笑非笑。
什麼？心慧一愣，擡起頭，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嗎？
五個人，五個不同的審訊室，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被鑑謊專家死死盯着，每個人都辯解着自己並不知道夜襲的事情，每個專家都保證他觀察的人沒有撒謊。
很好，這足以說明他們確實沒有說謊。
“你們在我們手裡。他們闖出去了，固然是好，犧牲了你們也算值得。闖不出去，你們便是白白犧牲了。”費麗婭故意頓了頓：“你應該知道，想要闖過我們的封鎖線到底有多難……真的很難，哪怕利用你們，在我們戒備最鬆懈的時候，也很難。他們也應該知道這一點。難道就爲了這麼一絲極渺茫的機會，他們便不顧你們的性命了？”
心慧低着頭，沉默不語。他的心裡如刀在絞。他很想問問柔丹王，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還是說你們死了，對他也有很大的好處？”費麗婭的聲音很好聽，很柔和，很適時地響了起來。
“……地球卻只有一個。我不想害死任何人，這是犯罪，我希望總部能夠當機立斷，不要顧忌我們的生死，立刻毀了伊星。”
心慧的耳邊似乎又想起柔丹王的聲音，地球只有一個……毀了伊星……
是的，毀了伊星。
心慧猛擡頭，柔丹王就是要毀了伊星，柔丹王，你這個瘋子。
如果在夜襲中，有人被殺死了……如果自己被憤怒的費麗婭下令殺死了……
如果總部那裡有個戴着頭盔的人突然倒下了……甚至倒下的還不止一個的話……
柔丹王，如果你只是想殺人，你就直接殺唄，何必要繞這麼大個彎子？是了，你不想動手害死任何人，你覺得這是犯罪，你怕萬一回到地球，有人會追究你……可是你現在這麼做，就不是犯罪了嗎？
“這樣的柔丹王，還值得你追隨他嗎？”費麗婭柔美的聲音再次響起。
“追隨他？我從來沒有追隨他。”心慧搖搖頭：“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地球。”
“好了。”費麗婭站起身，甩了甩頭髮：“審訊到此結束，明天繼續談判吧。”
“什麼？明天繼……”心慧目瞪口呆，這麼簡單就結束了？他覺得他的腦子完全跟不上事態的發展。
“我說了我相信你。既然你並不知情，那麼你就不是罪犯。既然你不是罪犯，那就沒什麼審訊了。明天該幹嘛還是幹嘛吧。”準備離開的費麗婭回首，莞爾一笑，風情無限：“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解決的。”
“你騙了我，是嗎？”心慧突然問道，止住了費麗婭離開的腳步。
“騙你？什麼？”費麗婭回過頭，看着心慧，有些奇怪。
“你給我看的那些武器。”心慧並沒有那種發現被欺騙的憤怒，他很平靜：“並沒有什麼反物質加農炮、重鐳裂變導彈吧？你讓我看到的只是一些空殼子吧？”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費麗婭裝着糊塗。
“我在指揮廳看到了那些虛擬影像。柔丹王發動突襲的時候，沒有人跑向那些武器。槍彈橫飛時，也沒有人在意那些武器。”心慧的臉上浮起一抹自嘲：“這麼強大的武器，在戰爭的狀態下，沒有人去使用，也沒有人去保護，沒有人擔心它會被擊毀……你只是讓我看到它們，好讓我描述給基地，讓基地以爲你們已經有了這樣的武器吧？”
“兵不厭詐罷了。”費麗婭頓了頓，咯咯笑着，聲音宛若銀鈴：“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麼能這麼快又見到你呢？”
嬌笑着，費麗婭離開了，只吩咐着士兵們給心慧鬆綁……
五個人，五個被香巴拉拋棄的人……費麗婭離去腳步格外輕快……
電話上的紅色小點無數次地亮着，可徐教授頑固地就是不接，只聽着指針滴答滴答的聲音。
伊星毀滅的準備工作，準備工作，都是準備工作……我不想再聽那些進展了，我不想聽……徐教授捂着腦袋，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爆炸了，原來筆挺的身體佝僂了下來。
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
沒有敲門聲，居然沒有敲門聲？
無處發泄的怒火正需要有個缺口……
徐教授騰地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剛想破口大罵。
“徐教授，徐教授，有人召回了，有人召回了……”秘書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卻抑制不住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