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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遙遠天邊(四)

43.遙遠天邊(四)

吉爾、安瑞拉、巴尼和黛奇四人當中,只有黛奇的速度慢一點。但是她渾身着火,榕樹不願意碰到她又不敢讓她到自己的核心來,分了好大一部分精力來對付她,給剩下的三個人創造了機會。

吉爾在樹枝之間蹦蹦跳跳,頗有一種做遊戲的感覺。大榕樹揮舞着氣根,將扭曲成一團的鬼臉解開,神出鬼沒地在自己的樹林間穿梭,猝不及防地出現在迅速前進的人面前。

吉爾不敢將速度加到最快,免得撞上那些狂亂的氣根。他心中第一次浮出感觸,發覺即使是冒險村的土著也不能對這些迷宮掉以輕心。迷宮的危險和坑爹同樣是無差別的,除非和普羅科威帝一起躲在地下,否則便要承受迷宮的全部。

巴尼仍然是第一個到達的,他站在迷宮的核心,仍然一籌莫展——雖然無論什麼表情在乾屍臉上都同樣乾癟。他晃了晃腦袋,對吉爾和安瑞拉說道:“計劃大概是失敗了。”

雖然外面的枝條和氣根已經完全狂亂了,然而最裡面鎖住樹洞的氣根卻絲毫不動,依然猙獰地保護着中間那本看上去平淡無奇的書。吉爾傻眼了,等安瑞拉乘光走到他的身邊,向聖女詢問:“你有好的辦法麼?”

安瑞拉抿嘴笑道:“你的胳膊夠長麼?如果夠長的話,我的確是有個辦法。”

吉爾望着樹洞裡的書,咬咬牙說道:“試一試!”

安瑞拉在三人周圍佈下了雞蛋殼一樣的屏障,鄭重道:“拜託啦,吉爾。”

“我會的。”吉爾視死如歸地伸出了右手,緩緩伸入了氣根組成的網當中,盡力去摸最中間的那本書。氣根有所感覺,朝中間絞去,卻被安瑞拉薄如蛋殼的光屏障擋住。

吉爾安下心,專心掏書。隨着他的手越來越接近樹洞,榕樹開始顫抖起來,像是被人撓癢癢一樣晃來晃去,不管不顧地將氣根全都收了回來,朝着裡面的三個人纏去。

吉爾現在有種古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把手伸到人家胸口的花花公子,而女孩在拼命掙扎。他幾次想要放棄,最後心一橫,還是把手更深地塞了進去——不能對不起同伴到現在爲止所有的努力,而且對於花花公子來說,這不是多差的體驗。安瑞拉用光壁努力擴大通道,而吉爾緊靠着氣根,側過身子,手指終於摸到了書本的封面,心中一喜,兩根手指夾住了書的封面,使勁將它拉了出來。

在他將書本拿出樹洞的一瞬間,榕樹身體脹大了兩倍,朝着他倒了過來,哀嚎着朝他伸出了氣根,想要把他重新抓回來。

吉爾敏捷地向後退去,同時用手掌緊緊抓住了這本書,卻感覺到手上的書上伸出了什麼東西,纏住了他的手。當他低下頭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上纏滿了白色霧氣一樣的絲線,像是蜘蛛絲一樣一層一層裹了上去,像是要把他包成繭子吃掉!

他猛地握緊手中的東西,但是眨眼的功夫,他半個身子已經被裹進了蜘蛛絲一樣的霧氣之中。

即使知道他並不會被真正的傷害,這個時候也忍不住想:這是讓我獻身的節奏?威帝之前肯定是在驢他,霧靈纔是大反派!

凱文驚訝地看着他,用劍挑了一下霧氣,神色大變。他擡手想要放上去,猶豫了一下還是衝着安瑞拉叫道:“快點過來!”

西格爾用盾擋住攻擊,而安瑞拉雙手捧着光芒朝着吉爾的手上放了過去。霧氣絲毫沒有動搖,反而朝着安瑞拉的身上蔓延過去。安瑞拉下意識地用光芒阻擋,可毫無作用,眨眼之間她的身上已經纏滿了霧氣的絲線。

吉爾見狀,也不顧自己身上還被這白霧覆蓋着,大聲叫道:“不要過來!快點往邊界跑……去艾芙雅那邊!”

這時候,小隊才如夢初醒一般飛快地跑了起來,身後的榕樹甩着巨大的氣根從天而降,落在衆人的身邊,發出沉悶的響聲。

吉爾和安瑞拉兩人身上的霧氣一刻都沒有停止蔓延,從身上蔓延到腳下,隨着他們的奔跑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痕跡。吉爾拉着安瑞拉離開隊伍的附近,遠遠地看小隊衆人和艾芙雅會合,此時兩人身上的霧氣已經到了頭頂,幾乎要遮住眼睛。

吉爾覺得自己像是穿了一件奇怪的衣服,被裝進了套子裡面。現在最後的拉鍊就要拉上,他要被裝箱送往別人的餐桌上。好在旁邊有個漂亮的女孩子陪他,餐桌上也不會太孤單。不過肩膀上的小精靈還在沉睡,沒有遇到危險的意識,這讓吉爾放鬆了一點。

“聽艾芙雅的話!”他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隨即霧氣就蔓延上了頭頂,眼前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見了。

而在衆人眼裡,他們兩人被霧氣包裹,而霧氣消失之後,便什麼也沒有了。

“吉爾!”艾芙雅裝模作樣地喊了一聲,可憐巴巴地看着小隊的其他人,擠出一滴眼淚,抽抽噎噎地說,“吉爾……吉爾他……”

“他會沒事的。”凱文突然開口說道。他臉色很差,但是聲音很堅定:“他會沒事的。”

吉爾的確沒事。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在一個白茫茫的地方,就像是剛剛進入迷宮時的迷霧。他身上沒有霧氣的絲線,手上也沒有了那本書。身邊站着的是安瑞拉,聖女雙手併攏,警惕地看着周圍。

“吉爾,你還記得剛纔發生了什麼麼?”她詢問道。

他也不知道呢。普羅科和威帝現在在玩什麼……他完全沒有頭緒。亦或者,這是初代迷宮製造者的炫技吧。蜘蛛已經把他們縛到了網上,他們只能選擇要不要睜開眼看着結局。

吉爾選擇睜大眼睛好好看。

吉爾還沒有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眼前的霧幻化成了霧靈天使一般金髮碧眼的模樣,手上正拿着那本夾着羽毛的書。他虛幻的臉上一片空白,緩緩朝着面前兩個人走了過來。

威帝無敵的演技充分表現出了霧靈“空”的本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連行動都輕輕的,像是怕驚醒什麼東西。吉爾用面癱應對所有情況,努力在霧靈的眼睛下面尋找他用霧氣遮住的淚痣,終究無果。如果現在沒有安瑞拉,對方一定會告訴他“我的魔術你怎麼可能看穿呢”。

安瑞拉開口說道:“書已經給你了,答應我們的故事呢?天使究竟在什麼地方?”

“書,我確實拿到了。”霧靈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確定你要聽那個故事麼?”

“當然。”

“……那就讓我再給你說一會兒吧。”霧靈注視着安瑞拉,緩緩開了口。

“你們曾經聽村長說過雪花村的故事吧。這裡以前是一個美麗的地方,翼人和人類共同生存着,落下的羽毛如同雪花一樣潔白。此處常年有霧氣,孕育出了爲數不少的霧靈。後來,黑十字軍來了,他們改變了一切。有的人不得不逃跑,有的人不得不躲藏,而有的人……不得不背叛。”霧靈擡起頭,翠綠的眼睛裡流轉着翡翠的華彩。

“卑鄙者有他的通行證,但是總有人不曾改變初心。和翼人一樣,霧靈也遭到了黑十字軍的圍捕。他們把我們當做是鬼魂,用火焰驅散。沒有了霧,霧靈也沒有存在的意義。我們和翼人一起躲在那片山洞附近,那裡霧氣深重,是我們最後的樂園。翼人和我們相似,同病相憐,因此我們也喜歡幻化成他們的模樣。”

“有一個晚上,有人來告訴我們關於背叛者的消息。他是村長的人,要我們跟他走。我們非常信任村長,跟隨着他進入了洞穴的最深處……和故事說得不一樣,那裡並不是絕地,而有一條通道能夠通往外面。我們從那個通道走了一天一夜才重新看見了光明,緊接着,身後的通道連同整座山都塌陷了。黑十字軍相信翼人們已經死了,因爲他們在山洞裡發現了散亂的羽毛,也就離開了。翼人得救了,但是我們卻沒有。我們不能夠長久地離開霧氣生存,然而由於山體的塌陷,那裡的地形已經大大改變了,霧氣不會再存在了。”霧靈說的憂傷,但是他的臉上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仍然一片茫然。

吉爾擺着冰山臉,淡定地:“嗯。”

安瑞拉微笑着,點頭示意:“然後呢?”

三個面癱愉快地繼續他們的談話:“我們對於生存本來就沒有什麼執着,不過是本能而已。既然外面沒有更多的霧氣,那就不如回到原本的聚居地。翼人得知了我們的想法,拜託我爲他送一個謝禮給雪花村的人們。你們應該也猜到了,就是這個……爲了防止我在到達之前死去,他們讓這本書散發出霧氣,好讓我繼續存在。到了這個地方,我本來應該儘快把這本書交給雪花村的人……但是我犯了一個錯誤。”霧靈搖了搖頭,“我想要多留一天,好記住這些美好的東西,不知不覺就睡着了,睡覺之前順手將書塞進了一個樹洞裡。醒來之後,這片土地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那時候才知道,時間已經是十年之後了。”

“……”所以這是“睡懶覺引起的血案”?不,最重要的還是東西不能亂放吧。

“我想要奪回那本書,但是榕樹周圍沒有霧氣,我沒有辦法戰勝榕樹,每次都在最後不得不回到這裡,睡一覺之後再重新繼續之前的事情。但是這一次,醒來之後我遇見了你們。”霧靈看着他們,扯着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我真的很高興,能夠遇見你們。這麼長時間了,我終於能夠完成與翼人們的約定了。請你們去把這本書交給村長,然後……我可以真正地,好好地睡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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