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盾飛車在空中滑行了一會兒,終於開始下落。野豬們在後面登登登地追趕,突出的嘴臉上露出了陰險的笑容。它猛地一跳,高聲昂昂,朝着衆人撲去——然後撞到了無形的牆壁上,臉歪嘴斜,好不悽慘。野豬委委屈屈地擡起頭,震驚地發現盾車上的人並沒有被牆壁阻攔,輕而易舉地進入了迷宮的中心。
盾車自由地落在了地上,震得衆人的腿都發麻。凱文第一個從盾上跳了下來,嫌棄地走到一邊,同時開始觀察這迷宮中心的模樣。
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榕樹,樹枝上有氣根垂在地上,與樹幹離得很緊,一根一根彷彿是排列錯亂的鐵柵欄,鎖住了後面神秘的囚徒。榕樹樹冠寬大,葉子密密麻麻擋住了陽光,加上扭曲的氣根相互依附在一起,一層一層加密着主幹,讓這獨木成林的榕樹林裡多了幾分幽深恐怖的味道。
凱文向前走了兩步,一隻手試探着伸出,小心翼翼地朝着氣根靠了過去,最後放在氣根上。氣根紋絲不動,依然扭曲盤虯,像無數只鬼怪被壓進了密閉的罐子裡,在裡面發酵扭曲後做成的藝術品。凱文收緊了手,感覺手下的樹根既脆弱又堅硬,一用力就能捏斷,卻又被神秘的力量保護着,無法動搖。
“這些就是所謂‘無法破壞’的部分麼。”
“沒錯。”吉爾回答道。他和其餘人已經簡單地整理好了自己,能夠繼續前進了。
他確認其他人都沒有暈盾之後,跑來凱文王子身邊,確認他落到地上後就很好而不是在逞強——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除了起牀氣和恐高症(雖然凱文自己不承認)之外,凱文沒有什麼別的毛病。
“吉爾,這個迷宮叫做雪雲,曾經有天使在這裡經過,因此我以爲它會接近天國——但是實際上它更接近地獄。愚者在無法離去的迷霧中徘徊,魯莽者在睡夢中被帶走,膽怯者在無盡的逃命中掙扎,而那些毫無弱點的作惡者——”凱文撫摸着氣根,露出了笑容,“則被釘在這裡哀嚎。”
吉爾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剛剛還沒有注意些氣根的奇形怪狀,現在聽完凱文的話,配合榕樹林陰森恐怖的氣氛,他的雙腿直髮軟,一步都不敢動。不,不行,如果這樣誰來保護艾芙雅?而且不能讓妹妹看笑話!
他強撐着擡起頭,衝凱文敷衍地點點頭,然後就去尋找艾芙雅的身影。看見那丫頭之後,他給自己不斷重複那兩句話,總算平靜下來,吐了口氣走到了隊伍的最中間。在一羣人當中他覺得安全多了,只有艾芙雅抓着他的手問他:“你是不是害怕?”
“……”這種事情不要說出來,越說害怕越害怕好麼?
“太好啦,我可以保護你了。”艾芙雅緊緊攥着他的手,露出一個難得一見的溫暖笑容。
關鍵時刻,小妹妹還是很靠譜的。吉爾嘴硬地說道:“是我在保護你,不要弄錯了。”
“哎,一次都不能換麼?”艾芙雅撇了撇嘴,“真小氣。”
雖然這麼說,但是她並沒有放開手。當然,吉爾手僵硬地反抓着艾芙雅讓她抽不出手或許也是一個原因。
凱文在隊伍最前面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裡充滿了鬼怪。平時即使遇見這樣的眼神他也可以不在意,但是現在,他一看見凱文和他戲謔冰冷的眼神就想起他編造的鬼故事,吉爾的眼睛下意識閃躲了一下,再看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不再看他了。
隨着大家漸漸深入榕樹林,光線變得黯淡了許多,敏感的人已經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巴尼嗅了嗅,停下了腳步:“這裡有怪物的臭味。”
“是什麼樣的?”
“說不上來。”巴尼幽幽說道,“但是我知道它很強。說不定,我們都戰勝不了它……”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落入了陰影,卻給了吉爾一個機會。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說道:“的確,這個怪物說不定很難戰勝.但是很多時候,我們能夠戰勝一個人,卻並不是通過正面出擊。”
“什麼意思?”巴尼問道。
“你還記得霧靈說的那一本書麼?”吉爾提醒道,“這個迷宮處處都透露着古怪。一個新手級別的迷宮有一隻連我們都戰勝不了的怪物絕對不合理,只能說,我們現在遇到的謎題可能並不是戰勝怪物,而是……拿到那本書。”
凱文提出了異議:“按照你這種說法,這個迷宮的主人是什麼?我可是記得你說過的,每個迷宮都一定有它的主人,否則,它就不可能會存在。”
吉爾愣了一下,沒有料到小王子居然會提出意見。但是這件事情普羅科沒有提到,他只好自己硬着頭皮說道:“我的確這麼說過,但是……”
“但是,並不是每一個迷宮的主人都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之所以來這個迷宮,是爲了完成雪花村的委託,否則,這個迷宮的價值評估爲零。既沒有能夠出產材料的怪物,也沒有他們珍藏的財寶,我們只是爲了解決問題而來的!”艾芙雅毫不相讓,與凱文針鋒相對,只是可愛的聲音沒法讓除了凱文以外的任何人產生敵意,“我們誰都不知道迷宮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與其浪費時間打這種永遠打不贏的怪物,不如想個辦法另闢蹊徑!”
吉爾被她啓發了,摸着下巴說:“的確,我曾經遇到過的迷宮主人除了怪物之外,還有很多……殿下,無需如此堅持,即使在這個地方,對方也沒有攻擊我們,不正說明我們可以先嚐試取得那本書麼?”
凱文冷笑了一下:“是麼?賤民!”
這四個字比任何大段大段的反駁都有威力,因爲他不再擺出以理服人的溫和模樣,直接用身份和氣勢壓人了。
吉爾和艾芙雅面面相覷,安瑞拉走到凱文面前問他:“你在幹什麼?你不是一向對於他們的建議都很聽從的麼?現在是怎麼了?”
凱文搖了搖頭,嘴硬道:“我想要正面對敵。”
“哥,你不是一向說騎士也沒必要死板麼……”西格爾看見凱文的眼神,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閉口不言。
“殿下,既然您這麼堅持,那就拜託你了。”吉爾再一次發揮了有他自己特色的憤怒。他朝着凱文彎了彎腰,公事公辦地說道:“我們正需要人在前面吸引怪物的注意力。”
既然這麼想正面對敵,您就一個人正面對敵好了,這個問題不是很簡單麼?
凱文難以置信地看了吉爾一眼,就聽見吉爾繼續說道:“殿下,你希望誰來陪你?”
凱文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個弓箭手難道是打算自己在這裡賠罪麼?但是讓一個弓箭手在這個地方吸引注意力並不理智。“西格爾吧,畢竟他纔是盾騎士。”凱文聳聳肩說道,“真拿你沒辦法。”
對方似乎心情好起來了?吉爾沒在意這麼多,拍拍手對剩下的人說道:“那就這麼決定了,艾芙雅你自己回到邊界去,小心一點。巴尼,黛奇,安瑞拉,你們待會兒跟我一起去裡面找那本神秘的書。”
“好的,嘎嘎嘎嘎嘎……”巴尼看着他,笑得很奇怪,乾屍臉都皺起來了。
吉爾已經有點習慣了,裝作沒看見一般和所有人商議了事情的流程,說道:“首先我們要先去查看一下那個怪物的真身是什麼,我一定會去,還有別人願意麼?”
“我來吧。”巴尼嘶啞地說道,“你速度不錯,但是未必不會被發現。”
吉爾聳聳肩:“我們可以比一比。”
“你說得對,年輕的弓箭手。我們可以比一比。”巴尼說完,嗖地一聲竄了出去,在黑暗中消失了蹤影。
“……”巴尼你知道我之所以想找一個人和我一起去是因爲害怕麼?
吉爾無奈地竄了出來,幾步就進入了黑暗。他對於黑暗適應良好,怕鬼的毛病一定是因爲小時候老爸和瑞秋都喜歡用鬼故事嚇他嚇出來的。
他在黑暗之中小心地竄到了榕樹的最中間,發現巴尼已經待在那裡了。乾屍一樣的男人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對吉爾說道:“真沒想到,這裡的迷宮真是……神奇。”
面前的榕樹當中有一個洞,裡面有一本書安靜地躺着,裡面夾着的一根羽毛露出了半點白色的絨毛。這本書靜靜躺在樹洞中間,而樹洞外無數氣根橫七豎八地擋在樹洞外面,讓這本書變得難以取出。
“吉爾,你現在來告訴我,那個強大的怪物是什麼?”巴尼動了動尖鼻子,“這裡到處都是難聞的臭味,但是我卻沒有看見一隻怪物。這簡直是……”
“麻煩了。”吉爾神色凝重,“我們得快點從這裡離開!”
巴尼問道:“什麼?”
榕樹的一條氣根動了一下,猛地擡起來,朝着面前的兩人身上抽去。吉爾剛跳起來,腳下就有一條新的氣根擡起,衝着他戳了過來。
就這樣,一根接着一根,整個榕樹揮舞着氣根,活了過來。它氣根上無數的鬼臉同時尖嘯,聲浪讓人耳膜生疼,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吉爾接二連三地跳躍着,逃向了衆人所在的地方。但是這個時候連那個地方也並不安全了,黛奇燒掉了兩根氣根,也開始後撤——火焰對於富含水分的植物的作用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大。
“怪物是這個大榕樹?”安瑞拉驚訝地問道。
“沒錯!”吉爾跳到她的身邊,欣慰地發現她的光芒對於氣根也有着良好的作用。
他衝着凱文問道:“能行麼?”
“沒問題!按照原計劃開始吧!”凱文自信地笑了笑,用剛剛準備好的力量發動了充滿光輝的一擊!
榕樹被吸引了,毫不猶豫地朝着凱文襲擊了過來。西格爾早有準備,扛着盾擋下了這一擊,對衆人點了點頭: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