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銀清走後,梅香草草洗刷一下,晚飯也沒吃就上牀睡了。可是她總也睡不着,閉不閉眼,丈夫楊銀清那雙血紅的眼睛總在她的面前晃動。
時光倒退到三十多年前的一天,在地球b國東方大學的操場上,趁課間休息的時間,學生們熙熙攘攘,有的打球跌球,有的嘻戲打鬧,有的三五成羣擺條說笑。他們一個個都是二十來歲,顯得格外充滿活力,格外顯得無比的朝氣和陽光。
在操場邊一棵濃密的榕樹下,面對面的站着一對男女。男的高挑健壯,國字臉,黑頭髮,一雙睿智而充慧的眼睛,和一付高高挺起的鼻樑,看上去十分帥氣。
女的身材修長,瓜子臉,頭髮烏黑,皮膚白皙,臉部表情豐富,一雙黑亮的眼睛顯得又聰明又深沉。她的臉龐雖然說不上十分美麗,但卻別具一種引人注目的魅力。她那細長的眉宇間不時流露出高傲,無所畏懼而又敏感十足的神情。一言以蔽之,這是一張叫人看上一眼就難以忘懷的臉。此刻,這位女人正襟危站,凜凜然然地抵禦着面前這位男人的激情衝撞。
“啊!梅香,答應我,作我的女朋友吧,我一定對你好!只要你和我相戀,你畢業後我包你留在東方市。”求愛者正是時任東方市政府某部門科長的楊銀清。今天他被特邀來校爲學生們講課。也是梅香第二次和楊銀清接觸。趁課間操之機,楊銀清再次向梅香求愛。
“我給你說過,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梅香紅着臉說。
“啊!就是你們班那個書呆子夏天成吧?我己經瞭解了,他出生在西部農村,一付呆頭呆腦的樣子,他有什麼好?人呆板不說,還一付高傲譙不起人的面孔。我來校講課,他竟然不來聽!這樣的人在現今社會是吃不開的!”楊銀清說。
“他正專注於一項新科技項目的研究。學校撥了數萬元的研究資金。他是一個競業的科學研究者。”梅香說。
“啊!是嗎?他研究的是什麼項目呀?”楊銀清問。
“就是你講的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但他不是照搬而是想突破!”梅香說。
“嘀鈴鈴!”正說時,廣播器裡播出一陣鈴聲,學生們旋即像風一樣跑進自己的教室。
小小講臺上,楊銀清面對坐無虛席的大課堂,充滿無限激情地講道:“啊!上節課我講了細胞的起源,重點強調了細胞形成的意義和細胞形成的主要途徑。這節課我再來講生物進化。”
說着,他就用彩色瑩光筆在電子板上寫上了“生物的進化”五個大字。接着他講道:“啊!生物進化論是十九世紀英國科學家達爾文創立的。同學們知道,十八世紀法國科學家布豐主張的物種可變論否定了林耐的物種不變倫的觀點。接着,拉馬克最早提出生物進化學說。重新安排了動物從低級到高級分類系統的順序,改正了林耐將順序顛倒的錯誤。從十九世紀三十年代起,達爾文對動植物進行了長期的考察和分析研究,創立了以自然選擇爲基礎的生物進化論。自然選擇是生物進化的重要原因,是生物界本身固有的規律......從此,達爾文的生物進化學說便統治科學界幾百年,直到如今,長盛不衰!可見,自然選擇是顛不可破的絕對真理!”
楊銀清的講課字正腔圓,引經據典,氣慨軒昂,引起全堂鬨動,噓聲不斷,掌聲轟鳴。
掌聲一停,楊銀清又說:“但是,現在竟然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違,唯心地想打破達爾文的自然選擇理論,研究什麼快速發展基因,這不是癡心妄想,天方夜譚嗎?”
又是一陣掌聲。
可是課堂的坐位上有一個人沒鼓掌,似乎毫無反應。只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盯着楊銀清,但思想卻飛到了遙遠的草原。
藍天白雲.陽光燦爛。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隨着微風的吹拂一羣綿羊像朵朵白雲在草地上忽隱忽現。
夏天成和梅香肩上掛着學生包,站在一高處,望着遠處那忽隱忽現的羊羣興奮不己。
夏天成指着無邊的綠草叢中那羣白羊說:“要是我的研究成功,這無際的草原就不只是這麼一點點羊羣了,它會在很短的時期內發展成無以數計的羊羣,供牧民們放養,供人們食用,市場上也不再叫嚷動物肉緊缺了......”
“天成,能行嗎?達爾文的自然選擇可是顛不可破的真理啊!”梅香打斷他的話說。
“真理永遠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真理也不是固定不變的,它會隨着時代的變遷,科學的發展,人們思維的進步而不斷充實,不斷完善,又不斷更新。就像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它也是在林耐物種不變論和布豐物種可變論的基礎上經過充實更新完善起來的。但它不是一層不變的。我提出生命快速發展基因的觀點,也是在自然選擇的基礎上更新的一種實踐。梅香啊!宇宙發展到星際交往時代,生命的發展總不能老停留在自然選擇上。科學實踐證明。動植物生命的產生和發展也可以隨人的科學意識的進步而改變!”夏天成說。
“梅香同學!梅香同學!”楊銀清喊了兩聲,梅香的意識才從那遙遠的草原回到了課堂上。
“啊!梅香同學,你剛纔怎麼啦?是我講得不好嗎?”下課後,楊銀清找到梅香有些不高興地問。
“不,不是!楊科長誤會了。你講得很好!我聽得,聽得只不過入了迷而己,所以,所以忘了給你鼓撐喝彩。”梅香紅着臉小聲說謊道。
這是梅香第二次接觸楊銀清。
第一次梅香和楊銀清接觸是在兩個月以前的一次舞會上。
那次舞會,梅香原本是要夏天成和她一起去參加的,可夏天成總以科研任務重而推脫了。這使梅香極度不滿。所以在舞會上,人家都滿懷激情地下舞池翩翩起舞時。她卻一個人獨坐在椅子上滿臉的惆悵。
此時,楊銀清風度翩翩。瀟灑自如地走進舞會,坐在離梅香不遠的椅子上。他剛一坐下,就聞到一股女人的幽香。這幽香使他心神不定,四處打量。由於坐位上人特別少,他的目光便很快定格在梅香臉上。
於是,他屏息凝神,仰望她的臉,接觸到兩道憂思的目光。他突然感到一陣震動。這兩道憂思的目光來自兩顆美麗的眸珠,而兩顆美麗的眸珠,又嵌在一張異常美麗的臉上,而這張美麗的小臉,被濃密秀長黝黑的頭髮和柔和霓紅的閃光燈襯突,因此有時黑黝得發亮,有時又白皙得閃光。
“啊!請小姐跳個舞好嗎?”楊銀清走過去,禮節周到地邀請道。
梅香見這人長得周武鄭王,言行舉趾文明禮尚,於是她欣然一笑和他走下舞池。和陌生男人跳舞,這是梅香第一次,雖然放心但多少還是有些緊張。跳了兩曲,梅香的神情已經不怎麼緊張了。再跳第三曲時,倆人便自如地交談起來。
“啊!小姐這麼年輕漂亮,氣質高雅,想必是演員明星吧?”楊銀清問。
“哪裡喲!我還是個學生呢!”梅香說。
“啊!在那所高校就讀呀?”他問。
“本市東方大學。”她說。
“啊!那可是b國乃至世界一流的學府呵!幾年級呀?”他問。
“研究生一年。”她說。
“啊!那更不得了!研究的什麼專業呀?”他問。
“生物。”她說。
“啊!和我一個專業。真是有緣呀!今年多大了,這麼有成就?”他又問。
“什麼成就喔!今年二十二歲。”她說。
“啊!真看不出來。”略一思忖,楊銀清又問:“啊!交個朋友好嗎?”
梅香咯咯一笑,說:“你好幽默呀!每句一個啊字!你說你說了多少個啊呀?”
楊銀清有些靦腆地說:“啊!可能是職業的緣故吧!開會講話成了習慣。”
梅香又一笑,問:“你多大的官呀?講話非要啊呀啊的?在我的印象裡只有大官講話才這樣哩!”
“啊!你要是不喜歡聽的話,從今天起我就改。今後我講話儘量少說甚至不說啊!其實我的官很小,就一小科長。可就這個小科長也是我跑斷了腿才跑來的。”楊銀清說。
“你腿有傷嗎?不覺得呀,你的舞跳得這麼好!”梅香說。
“啊!看,又說啊了。我是說我和a國商人創辦企業時,我b國和a國的來回跑跑來的。唉,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楊銀清說。
“什麼問題哦?”梅香故意問。
楊銀清說:“就我倆交個朋友的問題呀!”
梅香沉默了。好一陣才說:“我有男朋友了,他是我的同班同學。”
這下又輪到楊銀清沉默了。
使梅香沒想到的是兩個月後,學校生物系特邀楊銀清來系講課。倆人又意外的邂逅相遇,而且在課間休息時他竟提出進一步的要求,要和她建立戀愛關係。而且......
一連幾天梅香生活在焦燥不安的日子裡,夏天成和楊銀清這兩個男人的音容笑貌不斷地交替閃現在她的眼前,沉浮在她的心裡。
一天晚上,她躺在牀上思忖着發生的一切,想悟出個道理來。
她至今依然深深地愛着夏天成。現在卻怎麼又被楊銀清征服了呢?有個叫托馬斯的哲人說過,當一個人深深陷入邪惡後,他就會無所顧忌。梅香想,這句話是否也適用於愛情,適合於我呢?要不是,十幾天前自己毫不猶豫而主動地把自己交給了夏天成,但又纔過去幾天又想把自己交給另一個男人呢?她漸漸意識到,自已之所以這麼做,部份原因是來自夏天成對她的冷漠。
由於他的冷漠,使她長期獨守孤身,沉湎在自已心造的虛無縹緲的幻夢之中,跟見不着摸不到的意中人在一起。這是一種精神的折磨。爲了改變和消除這種折磨,她做出了最後的掙扎和努力------主動將自已的處女之身在一個皎潔的月光之夜交給了夏天成。但這最後的掙扎並沒有挽回他對她的愛。而就在這時,一個比夏天成對她更愛的人出現了。
這個人就是楊銀清。
第三次接觸是梅香主動送上門去的。也許她經不住楊銀清幾次電話的約請,也許她爲了弄清此人的真實意圖,也許真的爲了她自已畢業後能留在這大都市,也許還因爲其他不爲人知的秘密,她去了楊銀清的家。
那是一天晚上,她經過精心的打扮,帶着一股女人的幽香,按楊銀清提供的地址,摁響了一所別墅的門鈴。
興奮不己的楊銀清像迎接貴客般相擁着她經過美麗的入宅花園來到客廳。沒等坐下,楊銀清又帶她參觀了兩間臥室。兩個書房和一個會客室。
梅香略一估計。別墅整個面積大約有300個平方米。設內陳設樣樣俱全,件件高檔。這對來自山區的小戶人家的梅香來說,簡直是大開眼界,不可思議。
參觀完房間,楊銀清又用手擁着她的腰又回到擺滿各種水果飲料的客廳。坐下後,熱情待客的楊銀清又親自削了一個大紅蘋果。他把去了皮晶瑩剔透的蘋果切成一大一小兩半。
楊銀清說:“啊!你看我又忘了。人家說吃蘋果要分平纔好,可我不這樣認爲。我認爲男人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就是吃點虧。心裡也是甜的!”邊說他就把一半大的蘋果遞到梅香手裡,自己拿起那半小的“嘩啦嘩啦”地嚼起來。
“吃呀!這蘋果挺好吃的。”楊銀清催促說。
梅香在他的催促下便將蘋果放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可就在這一剎那,她忽然感到一股無名的噁心,隨即清口水便從嘴裡冒了出來。幸好這噁心瞬間即過。胃口大開的她便幾口將那大半個蘋果全吃到肚子裡了。
“梅香同學,考慮得怎麼樣?”小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閒話後,楊銀清便將話轉入正題。
梅香假裝不知,問道:“什麼怎麼樣哦?”
他緊緊地挨着她,用一隻手摟着她的腰。小聲說:“嫁給我吧!你要是成了這家的主人,我想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梅香輕輕推開他的手,往右移動了一下身子,說:“我說了,我有男朋友,他叫夏天成。”
“就爲這個你擔心是不?你放心,我已經找過他了。他說他壓根不喜歡你。是你喜歡他而已。他說他的職業將來不會給你幸福的。他不能坑你。我說,你把梅香讓給我,我會永遠記得你,永遠對你好!他說只要梅香願意,他不會有半點意見。”
梅香聽了,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因爲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夏天成的確對她也這麼說過數次。但她就是愛他。因此才捨不得離開他。現在......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你跟了我,我會對他更好。我還向你保證,你和他研究生畢業後都留在這東方市。他不是要搞否定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嗎?就讓他進東方市生物研究所好了!你可知,這是多麼好的機會啊!許多從a國回來的生物博士想進那研究所一點門也沒有!”
“可是.....可是......”可是半天,這句話梅香還是說不出口。
“你是想說你和他已經......已經那過了是吧?”他問。
她點點頭又低下頭去,忽然又把頭擡起來想看他有何反應。
“啊!亥!”他騰地站起來,在原地轉了一大圈,然後大聲說:“這都什麼時代了?外星人都來地球結婚了!還有那麼封建嗎?再說那是過去的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就這樣,梅香和楊銀清在一個月後閃婚了。八個月後梅香生下一漂亮女嬰,上戶口時取名叫楊麗。一年後夏天成也結婚了。又一年後夏天成老婆也生了個女兒,就是現在的夏蓮。
這段往事過去了三十多年,本該忘記了。可今晚楊銀清一雙血紅的眼睛讓梅香又不得不回憶起來!但她不明白她爲什麼要回顧這段三十多年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