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用你家鄉的話說，應該是叫受命於天吧？”阿雅道，“比起那些尋常的君權神授而言，殿下要慷慨的多呢。”
這的確是讓洛明都震撼不已的事。
雖然他前世住在一個自號無神論之國的地方，然而數千年的天朝傳統，豈是幾十年就會完全消逝的？
“受命於天”——這便是維繫了天朝數千年一來分而複合，就算分裂也會有再次統一的理論之一。
這一理論被隔壁的日本借用，更是發展出了“國家神道”這樣的大殺器。且不提做了多少滔天罪行，但帶來的力量是貨真價實的。
那麼多日本人喊着天皇萬歲去衝鋒，失敗了也喊着天皇萬歲自殺，着實是一種令人膽寒的力量，駭得美帝都隱隱膽寒。
究其根本，是因爲他們相信天皇是現世神，爲天皇戰死可以升到天國作爲英靈享福，每年國家政府都會親自祭祀這些“英靈”。
在地球上，無論鬼神存在與否，至少它們是不可能顯聖的，聖子尚且要被釘十字架，老子在亂世中只能嗟嘆遠避，釋迦家鄉被屠也只是哭泣嘆息。
沒有神術，沒有神明顯聖，那麼宗教在地球上便註定是漸漸腐朽落後的事物。
即便如此，這兩個理論還是讓天朝和日本兩個國家發揮出過巨大的力量。
上古三王之時，堯舜禹湯之日，春秋戰國乃至秦漢——多少天朝之民自詡爲神眷之人，屠殺、驅逐、同化蠻族，喊着天帝保佑的口號，開疆擴土數百萬公里，將衣冠文字傳遍九州大地，最終凝聚出了秦漢這樣的怪物王朝。
而若是由黑日殿下爲自己加冕，這就是貨真價實的受命於天，不用找巫師來裝神弄鬼，也不需要一羣禮官制定各種繁瑣的禮樂來作爲證明。
至於這個“天”是貨真價實的天麼？洛明完全不在乎。
在先秦時代的時候，後世天朝的疆域上，曾經有數百種族，數十種文化和語言文字，自然也有千千萬萬不同的信仰存在。
然而自從三皇五帝開始就有的“天帝”概念，被後來的堯舜禹湯乃至於周天子一脈相稱地傳承了下來。
隨着天朝的擴張，其他的信仰便被一個個碾碎，最終，信仰天帝的漢人勝到了最後，天帝便成了貨真價實的華夏全境之至高神，其餘的信仰中的神明，有的變成了天帝的化名或者天帝的臣子，有的就變成了邪魔，去死了。
黃巾之亂啊，後世的白蓮教什麼的，還有那些大和尚啊……總之都被皇帝的專政鐵拳教育過了，跪下的就可以苟活，不服天帝的就去死，誰叫皇帝是天帝之子呢。
同理，黑日殿下本身深不可測，甚至連阿雅這個使徒，平日裡談論起一些不強的小神的時候都沒有尊重。
那麼，若是自己在人間的大地上幹出優異的成績來，那麼黑日殿下有了足夠的人間信徒根基，便可以堂而皇之地現身，然後強勢插入諸神之間，退則爲一方霸主，進則爲諸神之王！
不過，洛明還是對其中一點有個疑問。
“受命於天……和君權神授之間有很大的不同，我還是明白的。殿下真的肯這麼做麼？”
受命於天，乃是貨真價實的****。
統治者名義上是至高神之親子，是現世神，獲得了“天命”，擁有代天統治地上一切的權利，只要不是背叛神明的話，不僅能夠統治一切凡俗事務，對於教會也有着絕對的統治權。
除了至高神親自發神諭反對的事之外，他所做的一切事都算是神聖的，都算是符合神明利益的——他自己也算是個神啊。
而現在諸國實行的基本上是普通的君權神授制度——國王自稱某神後裔或者某神眷顧之人，而那個神明便承認他作爲國王的地位，僅此而已。
至於教會麼……基本上在國家之內就算得上是頭號的**諸侯，只有符合教會和神明利益的時候，纔會爲國家盡心盡力，否則就算國王徵召，也只會出幾成力，或者乾脆陽奉陰違。
有的時候國王懦弱或者王權衰落，還會被教會當做傀儡擺佈，或者堂而皇之地訓斥、羞辱。
對於神明來說，教會永遠是第一位的纔對。
當神明發布命令時，世俗的貴族雖然很少直接反抗，但陽奉陰違或者保留實力的簡直不要太多，甚至有時候還會引狼入室——引來另一個神取代當地原本信仰的神。
唯有教會，纔是真的不惜爲了神的一言而流盡鮮血，充滿了可以拋家棄子爲神而戰的人。
若是黑日殿下在未來真的玩上一出“受命於天”，那也就是把教會這個根基都交到洛明的手裡來保管了……
真是誠惶誠恐的事。雖然這可以說是無上的信任了，但要想承擔這一信任，也足夠讓人冷汗漣漣。
畢竟這件事還遙不可及，洛明現在只有一個騎士領，離整個勃蘭登城還差着百倍之遙，於是他也就放下了某些沉重的思考，開了一個玩笑。
“你可知道傳說故事裡的路西弗？號稱破曉的明星，是僅次於耶和華輝煌的大天使長，領導整個天使大軍。
但他不服聖子，不願對聖子行禮，被斥責，於是便反叛。他裹挾了三分之一的天使，幾乎將天國撕裂。
後來雖然被擊敗，但仍然沒有被殺，帶着大量天使逃往地獄，化身惡魔與耶和華繼續鬥爭。”
“我算是明白爲什麼黑日殿下也這麼信任你啦……這種誅心之言也敢說。”阿雅苦笑一聲，“不過黑日殿下是真的不在乎這個的，同樣也不在乎‘那個’。”
“嗯？”洛明的心中充滿了疑問。
“路西弗不服聖子，但你在我們的計劃中就和聖子一樣重要，只有別人不服你的份兒啊。
而且，殿下也不屑於教會和王權互相爭鬥，互相勾心鬥角的狀況。受到你的啓發，殿下也思考了很多，一定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說着，阿雅自豪地說道：“殿下雖然是古老的存在，但志向卻是一場偉大的革新——就像你家鄉的那句話：周雖舊邦，其命維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