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月在天心，夜入人心。
取經團隊中的大多數人都已入眠，而並非團隊成員的那一人卻是醒着。
醒着，佇立山巔，向東而望。
月光將他的影子投在腳下，短短的，小小的，黝黑着。
是他此時的心境。
“黑潮……”
莫邪看着自己的影子，也看着遠處天邊漆黑的邊緣，長長嘆息，一口氣，如劍。
他認識那黑潮，早在《西遊》之前他就已經在別處見過這黑潮，甚至於他還曾已自己的身體容納過這黑潮。
“劍二十三！”莫邪擡手，將面前劍狀的氣揉碎、打散，手中劍路一展，僅有二十二變，招招皆是凡骨。
但他卻口稱“劍二十三”。
劍二十三不在他的手裡、體內、腦中，而在天邊。
劍二十三，便是那正在吞噬世界的黑潮，或者說那黑潮便是由無盡的、由劍二十三衍生出來的劍氣的集合體。
地獄之劍正在製造地獄。
空蕩蕩的地獄。
莫邪收回了手指，坐下了身子。
他竟是一身汗水盈盈。
明明自身所持的武力值已經超越了《風雲》世界數倍，明明就連帝釋天在他面前也只是擡腳可踩的菜雞，但他偏偏依舊悟不了、使不出《聖靈劍法》的第二十三劍——即便他曾經承載過那最終極的劍氣、即便此刻那種劍氣製造的地獄就在他的眼前。
他不知道這劍氣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個位面的，也許這是孤燈道人的設計，也許就連孤燈道人對於這地獄之劍也不能根除、唯有驅逐，畢竟當初孤燈道人的一個分身就毀在了這劍氣之下。
劍二十三，確有滅世之能。
但並非不可破解。
眼下莫邪便是在鑽研破解之道，只是至今爲止他依舊不得其門而入。
“劍二十三……沒道理我悟不出來啊。”
莫邪嘀咕着再度起身，繼續吐氣舞指推演劍法。
這一舞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天亮後陳玄奘指着莫邪的眼睛直髮愣：“年輕人，節制點，俗話說得好：年少不知……”
一邊的猴子忙用一根樹枝把陳玄奘的嘴堵住了。
猴子拉着莫邪到了沒人的地方，他用一雙火眼金睛上下打量莫邪，直看得莫邪渾身不自在。
“怎麼了？”莫邪問。
“你有點不一樣了。”猴子道。
“怎麼不一樣了？”莫邪不解，同時心虛。
不解釋因爲他昨夜推演了一夜一無所獲，劍二十三的邊他還是沒能摸到，甚至連自己究竟是在往前走還是在往後倒退他都弄不清楚。
自從開發出了‘震盪劍’後他在劍道上就再沒能有什麼大的進步，之後的一應招數也都是基於‘震盪劍’的特性建立起來的。
就力量上來講他與昨天的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同。
而心虛是因爲天邊的黑潮與劍二十三有關，也就是與他有關，若非他這個變數的存在當初獨孤劍聖決不會將這等劍氣留下，甚至莫邪懷疑當初獨孤劍聖創下的‘劍二十三’與原版的‘劍二十三’已有所不同。
正當莫邪心虛着、不解着的時候猴子收起了他的火眼金睛：“你體內的劍氣正氣十足，中正平和，應該是我看走眼了。”
猴子拍了拍莫邪的肩膀就走了。
莫邪苦笑：“猴哥，差點被你嚇死。”
衆人用過簡單的早餐，隨即繼續在山嶺間趕路。
山間天氣易變，衆人行了沒兩里路天上忽然就開始下雨。
“照地圖上所示前頭就是盤絲洞，糧食受不得淋，權宜之計，去避個雨。”陳玄奘翻着地圖，指揮衆人趕路。
“知道是盤絲洞還去？”莫邪有點不懂。
“輪迴這麼多次，我們累了，他們也累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借塊屋檐避避雨還是沒問題的。”猴子道。
莫邪默然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打起精神行路。
轉眼衆人已到盤絲洞前，猴子毫不客氣地一棍打散了洞外幻陣幻化出的“盤絲山莊”的虛像，朝着洞中就是一通喊：“取經人來此借宿！雨停即走！”
沒有人迴應他，洞中結滿了蜘蛛網，沙僧與八戒合力將板車挪進洞中，各人身上皆是一片溼漉。
肉·體凡胎的陳玄奘忍不住直打哆嗦，他從車上取下些乾柴欲要點火，而此時洞中才有了迴應：“避雨可以！不要點火！”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婉轉動聽非常，但進入洞中避雨的任何一人都沒有對此表示出絲毫的興趣。
這裡是盤絲洞，盤絲洞中只有蜘蛛。
“知道了，知道了。”陳玄奘尷尬地笑笑，收起了乾柴，只把一雙手不住地在自己胸口摩擦。
冷。
這場雨真冷，冷得讓人發睏。
莫邪靠着板車的輪子，沉沉睡去。
雨打樹葉山石，聲音雜亂。
雜亂到了一定程度便是安靜。
相互抵消得到安靜。
莫邪此刻正處於那個萬籟相抵的點上。
他聽不見雨聲，聽不見風聲，就連自己的呼吸與心跳他都聽不見。
但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雨落下的軌跡，看見了風掠過的蹤影，看見了自己的呼吸舒張、血涌脈搏、內息運轉。
他像是在看自己，也像是在看天地，以一個奇怪的角度。
似是在身體內部，似是在身體外部。似是在地底，似是在天空。
視角開始旋轉，內也旋轉、外也旋轉，天也旋轉、地也旋轉。
他忽然想吐。
然後他就吐了。
“嘔！”
莫邪頭一歪，一堆漿糊狀的東西全糊在了不知何時端着只碗俯身在莫邪跟前的豬八戒身上。
豬八戒身上是漿糊，碗裡亦是漿糊，身上是臭的，碗裡是餿的。
“都說了這玩意兒已經不能吃了，二師弟，你自己吃就算了，還要害人？”猴子拉開了幾乎跳腳的豬八戒，同時將莫邪扶正。
“你醒了？”猴子的眼中閃動着金光。
莫邪吐出了一大灘東西，幾乎已經超過他早晨吃下食物的分量，他的眼珠有些不由自主地打轉：“我睡了多久？”
外頭的雨還在下，莫邪身上一片冰涼，就連常年發熱的麒麟臂也是涼的。
唯有地上的那灘漿糊冒着熱氣。
“已經是晚上了。”猴子答，隨後他叫來沙僧，“沙師弟啊，把這裡打掃一下，人家借地方給我們避雨，我們不能把人家的地方弄髒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