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明不見了。
確切的說, 他失蹤了。
林逸無聊的看着白菲兒趴在桌上寫作業。今天是週末,白菲兒回家住,李媽媽回老家辦事, 照說白雲明應該週五去學校接了菲兒回家, 和她一起度過週末。然而, 孩子卻是自己坐公交回來, 當爸爸的電話打不通。
難道是受傷太深, 連接孩子回家的事也忘了嗎?
想到前天白雲明那受傷的樣子,心裡確實挺爽,可是回頭一想, 又感覺並沒有那麼開心。
當初,他在古墓中被電擊, 一覺醒來, 看到白雲明和白衛國用急切的眼神注視他。
醫院的醫藥味讓他意識到自己在醫院。
他醒過來, 只是含糊回答着白衛國的問話,而白雲明卻只急於知道他到底是哪個人格。
觀察他們的表情和對話, 想着啓動儀器前白雲明和白雲峰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賭贏了,他下了一個很大的賭注,他賭白雲明在欺騙他,他賭如果按照白雲明的做法, 這個儀器會殺死他而不是留下他。
他賭贏了, 成功活下來。
可是, 他輸了更多。
白雲明想殺死他, 這個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男人最後選擇毀滅自己, 留下那個蠢貨!
還有什麼比這個結果更讓人心碎?
他以前一心想要甩掉體內那個討厭的傢伙,特別是和白雲明一起之後, 他更加迫切希望那個傢伙徹底消失。
以前他想甩掉主人格,只是因爲討厭那人,而現在白雲明則成爲他的第一源動力。越來越無法容忍主人格的他,不惜冒險試探白雲明,賭上自己的一切,逼白雲明爲他治療。
他是故意勾引白雲明,可白雲明也同樣勾引了他。
種了這因,得了這果。
生不如死。
他終於體會了一把痛徹心扉的感覺。
他想了一萬種報復白雲明的方法,可最終只是裝作主人格永遠離開。
明明選擇再也不見,可腦子不受控制想念。
就好像現在,他成功的打擊了白雲明,可又能怎樣?他忘不了他,只要他活着,就無法不想他。
白雲明現在在哪裡?林逸猜他可能躲在那邊公寓裡。
用文森特刺激白雲明,真是一個讓他們兩都倍感“酸爽”的辦法……
白雲明難受,他自己也難受。
林逸現在爲這個報復方法蠢哭。
面對一個不能殺死的仇人,一切報復都是蒼白的。
白菲兒停下來,擡頭看他,林逸在她眼中和爸爸不同,他漂亮、聰明、冷淡、憂鬱。爸爸總教她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而這個人從來不問對錯,只做想做的事。
她看得出來,林逸不快樂,只有偶爾看她的時候才流露出那麼一點動容。自從林叔叔和爸爸一起回北京以後,他就一直在做讓爸爸不開心的事,其實林叔叔也不開心,她真不明白爲什麼故意要做讓大家都不開心的事。
林逸兩眼失神的看着桌上的作業本,並沒有注意到白菲兒在看他。
他想着,殺了白雲明自己下不了手,報復起來也沒多大意義,接受他更不可能,還不如離開算了,以後再也不見,時間長了總會忘掉這個男人,傷口總會癒合,心痛的感覺總會被時間沖淡。
起身想着去收拾行禮,霍然發現白菲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這孩子在這裡,他如果離開,要怎麼跟她解釋?
嚇……林逸感到一陣驚奇,他怎麼會思考如何向孩子解釋這種問題?他何必要向一個孩子交待他的去留?
“怎麼?要去找爸爸嗎?”白菲兒擡起頭,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看着林逸。
林逸立刻被擊敗,他受不了這樣滿懷期待的眼神,這孩子性格內向,心裡擔心爸爸卻一直沒說,她肯定是希望自己帶她去找白雲明的。
本想起身收拾東西,卻改爲摸摸孩子的頭髮,說:“想爸爸了嗎?”
“嗯,他如果不來接我,會給老師打電話告訴我,從來沒有這樣過,他去哪裡了,你知道嗎?”白菲兒雖然不愛說話,但她喜歡觀察,林逸雖然很難親近,但她發現,林逸從來不會拒絕她,特別是她用現在這種仰視角度,呈現出最佳賣萌狀態時,她感覺哪怕對林逸提出除掉某人的想法,林逸也會輕鬆一挑眉,回答:“好啊,你說殺誰就殺誰。”
至於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不清楚,林逸自然永遠不會告訴她,他對女孩心裡的愧疚。
帶着愧疚生活的人,必定身不由已。
“不清楚,想他的話,一起去找他吧?”
白菲兒高興地一點頭,丟下手中的筆,跳到地上站好。
林逸鬆口氣,他不想這孩子難過,特別是現在爸爸不在身邊,如果自己還要走,丟下她一人在家,他實在做不出來。
算了,好歹找到白雲明,把孩子丟他再走吧。
白菲兒跑到房間自己穿好外套,背個維尼熊的小挎包,還檢查了一遍窗戶有沒有關好,這才下樓到玄關處,取出帆布鞋穿好,再把拖鞋放回鞋櫃。
林逸抱肩看着小姑娘,這孩子被教得自立、懂事、乖巧,白雲明的確很會教孩子。
出門走在別墅區的小路上,孩子悄悄把手塞進了林逸手中。
林逸一愣,這種觸感……手中握着柔嫩、小小、溫暖的手,不自然的想要甩開,卻本能的握緊。
他是本人格在失去妹妹後傷痛到極致的衍生品,對妹妹的所有記憶和思念均由他來承受,無論他願意或是不願意,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妹妹的碎片,破碎物的拼湊品。
二年前,他在白菲兒家中見到這個五歲的女孩,張着嘴想叫卻無法發聲的時候,妹妹的身影與這個女孩剎那交疊,潛藏的記憶瞬間爆發。
傷害妹妹的人都應該死!
這種意識在他體內不受控制的涌出。
他擋在白菲兒前面,面對賴生根陰森的臉。
賴生根攤手看眼血泊中的女人,抓抓頭髮,一臉懊惱,再看看林逸身後,對他說:“不,不好意思,本來想開個葷,媽的,這婊-子太犟,兄弟,你讓開點,這孩子現在不能留了。”
林逸面無表情盯着他的眼睛,一動不動,賴生根被看得有點發毛,想到自己又闖了禍,這回跑路還得倚仗林逸,冷場狀態下,場面有點尷尬。
林逸突然牽起嘴角,衝他一笑:“你先走吧,我來善後,回去立刻把屋子收拾乾淨,所有東西都擦一遍,別留下任何痕跡。”
賴生根輕輕鬆口氣,剛剛林逸看着他,他還以爲林逸在想怎麼把他甩了,這次老毛病犯了沒忍住,現在必須得有人幫他跑路,要是林逸敢說不行,他會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和那孩子一起作了。
“不過……”他看看林逸身後的孩子,留下活口始終麻煩。
“放心,我會處理好這裡,你抓緊時間回去準備,必須在今晚就離開這裡。”林逸故作焦急。
賴生根又看眼那孩子,想想也不是非殺她不可,雖然看到了他的長相,可是要讓一個五歲的孩子準確描述陌生人的長相,是相當困難的。
他遲疑了一會兒,狐疑的盯着林逸的臉,總感覺今天的林逸和以前特別不一樣。
他甩甩頭:“逸仔,這次兄弟又得麻煩你了,不過咱兩也算同在一條船上,哥哥我沒事,大家都沒事,等將來哥哥發了,一定不會忘了兄弟你!”
林逸把手搭在賴生根肩上說:“放心吧,我林逸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能在北京遇到你就是緣分,我把你當我親哥哥,一定會幫你度過這一劫,只是做弟弟的勸哥哥一句話,以後凡事小心,別衝動,否則……”
“我知道,以後保證剋制住自己,那我就先走了,一會兒別走大門,大門口有監控,小區後面我弄了個缺口,你知道的,走那邊出去。”賴生根曖昧的拍拍搭在自己肩上的林逸的手。
說完便迅速離開,他猜得出林逸喜歡男人,穿着那麼騷包,耳釘、眼線的打扮,他覺得或許林逸對他也有幾分想法,畢竟他也是有老男人的成熟魅力吧。
賴生根剛走,林逸把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轉身看向小女孩。
女孩驚恐的看着林逸,陰影籠罩她全身,她偏頭想去看林逸身後,躺在地上的媽媽。燈光剛照到她右眼,林逸便用手捂住她眼睛:
“別看!”
他蹲下身,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右手虎口慢慢摸到女孩細嫩的脖頸。這個生命在他手中是如此脆弱,和妹妹一樣,只要她輕輕一用力,女孩的脖子便會被折斷,這個弱小的生命就會如妹妹一樣消失。
不過……
林逸撫摸向女孩的後腦,誰又能忍心傷害這麼脆弱的生命呢?只有魔鬼才下得了手,那些可惡的女人、猥瑣的偷窺逛,他們通通都是該死的魔鬼!
他只不過是想讓偷窺逛懲罰一下這個打孩子的女人,沒想到賴生根膽子這麼大,竟然敢先奸後殺,這是他計算的失誤。
錯誤的東西總是要糾正的。
林逸左手掏出一張手絹,右手輕輕撫摸女孩的頭髮,努力擠出一絲自認爲溫柔的笑容:“做個交易吧,今天我來到這裡的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作爲報酬,我會爲你報仇,好嗎?”
女孩張張嘴,發不出聲音。
林逸摸摸她的頭髮:“我就當你答應了,記得要遵守我們的約定。現在開始,你什麼都不用想,回你房間睡覺,等你醒來一切都會過去。”
說完迅速用左手的手絹捂住女孩的鼻子,女孩的身體很快軟了下來,倒在林逸懷中。
看着女孩的臉,林逸覺得,如果當初他能像自己現在一樣強大,一定能把妹妹保護好,當然,他這個亞人格也不可能存在。可惜那個懦夫把所有痛苦的記憶丟給他,讓他去承受折磨,自己忘得一乾二淨。
如果最後留下來的是主人格,那他應該會過得比自己幸福多了。
白雲明說得沒錯,他只是從痛苦中衍生的人,果然不應該喧賓奪主,妄想佔有這具身體,現在他如願以償,那又怎樣?
只不過比以前更痛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