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蟲飛舞,蒼蠅盤旋,天地被巨獸遮蔽,凡人的血肉正成爲這場盛宴的佳餚。
我應當爲這無盡的殺戮而自責嗎?沒錯,是我打開了這噩夢的大門,但我何嘗能料到這一切?我不過是試圖自救的孩子,撿到了一顆手雷,將它投向敵人的時候,卻引爆了一個加油站。
我是無辜的,我只不過是個弱小而無知的屍鬼呀。
我腦中突然響起綠面具的聲音,她說:“別擔心,面具,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我很高興你替我做出了判斷,如果由我親自處刑,恐怕會有些麻煩。”
計劃?你所謂的計劃很可能將這數萬凡人的性命碾碎。
“那麼,誰該爲凡人的罪行負責呢?難道你希望我像個聖人那樣,原宥他們對我造物的暴行嗎?”
總有首惡,你可以去找那個爲此負責的人,這些凡人,他們大部分是無辜的。
“啊,凡間的律法,不允許公報私仇,唯有法庭的正義,多麼公正,多麼聖潔,但那不能滿足我,面具,同樣也不能滿足即將前來複仇的凡人,我們不是在討論神學與道德。”
我大吃一驚,問道:“你打算做什麼?你打算引來人類的報復?你不可能贏的,如果惹惱了他們,他們的恆星核彈,它能夠摧毀這裡的一切,它的爆炸威力以及核心溫度遠勝過尋常核彈,它的熱度甚至能深入地底幾百米,令這一帶寸草不生。”
綠面具大笑起來,她的聲音聽起來如同地獄的惡魔,如同瘋人院的女妖,如同荒蠻之地的食人魔,如同永恆虛空裡的怨靈,她說:“也許,那正是我所期望的一切。”
我猛然睜開眼,發現海爾辛正將我扛在肩上,像運送酒桶一樣大步狂奔,在我們身邊,笛莎與無策也在快步趕路,看來他已經與他們匯合了。
海爾辛喊道:“我們得想辦法抵擋這些該死的蟲子!它們會殺死這裡所有的人!”
笛莎指着那隻巨大的變色龍,它正在緩緩進入隱形的狀態,消失在黑夜星空之下,她大喊道:“我們該如何對付那傢伙?”
無策說:“它與這些蟲子不是一夥的,我見到它伸出舌頭吞吃這些蟲子。這些蟲子之所以如此瘋狂,恐怕也正是由於它的追趕。”
笛莎諷刺的“哦”了一聲,語調拖得長長的,她說:“所以,我們現在和它是一夥的了?”
無策喊道:“領隊,我無意冒犯,但這隻變色龍,它並非敵人,也並不打算造成破壞,我懷疑它之所以追趕我們,是想將我們指引到什麼地方。”
笛莎愣了愣,問:“你在說什麼?”
無策說:“面具念出了咒語,激活了它,以及這周圍所有的魔蟲,但這隻變色龍,它體內是一個異次元空間,它之所以醒來,是爲了將我們傳送到某處。”
海爾辛停下腳步,問:“你怎麼知道的?”
無策說:“我曾經對你說起過,我被黑暗的空間吞噬,記得嗎?這隻變色龍,與當時的黑暗有同樣的感覺。”
笛莎也曾在一旁偷聽過他們的談話,她說道:“你在胡說些什麼?你打算讓我們被它吞到肚子裡去嗎?”
無策想起了綠面具對他說過的話,三隻爬蟲,各自有城市大小,每一隻體內都擁有通往異界的空間,他點點頭,說:“連入昆蟲之網,領隊,也許這樣比較容易幫助你下定決心!”
笛莎微微猶豫,說:“你等着。”
她閉上眼睛,拿起光管控制器,腦海中呈現那片如銀河般廣闊的網絡。片刻之後,她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點頭道:“弱血者說的沒錯,那隻巨大的爬蟲,它似乎是網絡中最重要的節點,也許只要我們進入它體內,這兒的災難就會停止。”
我對此深表懷疑,因爲綠面具似乎有意招惹人類世界對此地進行清理。我依稀記得她曾經稱這裡的蟲子爲“叛徒”,別看她平常冷靜的像個學者,她骨子裡的瘋狂執着絲毫不遜於白麪具。
海爾辛嘆了口氣,說:“那麼,我們該怎麼做?跑到變色龍前頭,像它揮手,讓它伸舌頭把我們吞了嗎?”
笛莎拍了拍無策,說:“該由你決定,聰明的傢伙。”
無策說:“我們先朝它那邊靠近,傳到橋頭自然直。”
笛莎點點頭,又說:“對了,朗利,你可以把肩上的那個裝死的傢伙放下來了,他早就醒了。”
我心中一悲,暗恨他們的冷酷無情,在他們當中,我的腿腳是最不利索的,難道他們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難道就因爲我舒舒服服的靠在海爾辛肩上,用悠閒而平淡的目光看着他們跑個不停,嘴角帶着不屑的笑容,他們就有藉口停止幫助我了嗎?
海爾辛瞧了我一眼,怒道:“你笑什麼?混蛋!”隨手把我放在地上,我罵道:“你纔是混蛋,連這點小忙都不幫我,你還有資格說是我朋友?”
海爾辛回嘴道:“你還有臉說?你之前差點兒害得我被蒼蠅咬死!”
我們一邊對噴,一邊拔腿狂奔,蒼蠅不停從天而降,須足上毛髮如鐵絲般朝我們臉上扎來,海爾辛操縱電流,左劈又砍,時而化作長索,將這些惡魔一個個消滅。笛莎匕首靈活翻飛,命中任何靠近的魔蟲,那些左右跳動的蚱蜢也難逃她精準的劍技。無策將影子化作匕首,彷彿漫天的箭雨,將遠處的魔蟲紛紛擊落。
而我則以神勇的步伐與超然的智慧,謙和的躲在他們三人後頭,在這場災難中理智的袖手旁觀。
突然間,有兩個身影從我們身旁一躍而過,笛莎驚呼一聲,說:“父親!帕斯卡爾!”
我急忙用手遮住臉,又縮身在無策身後,偷偷露出一隻眼睛張望,果然見到瑞文·海默與帕斯卡爾在我們前方急速前行,他們兩人坐在一隻飛奔的巨大獵犬背上,它看上去像是一隻從棺材裡挖出來的狗屍體,只不過身體膨脹了好幾倍,它站立時大約有兩米高,毛髮脫落,皮膚腐爛,雙眼散發着橙光。
要是在平時見到這獵犬的模樣,我準得嚇出心肌梗塞來,但現在天下大亂,這些蟲子已經把我驚得麻木遲鈍,這隻死屍獵犬也不過讓我再吃兩粒心臟病藥罷了。
瑞文·海默笑道:“我親愛的女兒,你平安無事,這是這些日子最好的消息。”
帕斯卡爾說:“笛莎,我看你爲自己找到了許多幫手,連教會的伯爵都肯屈尊對你施以援手了。”
海爾辛嘆了口氣,說:“你好,瑞文先生,帕斯卡爾先生。”
笛莎激動的聲音哽咽,她說:“我也是,我的意思是,這對我而言也是天大的驚喜,一天之前,我還以爲....我失去你們了,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瑞文·海默說:“我們的裝甲墜落在靠近恆雪山的地方,不走運的是,這裝甲對魔血的消耗比想象中更嚴重,而我們儲備的鮮血又在降落的過程中全部遺失,我和帕斯卡爾攜帶着那個女孩兒,陷入了無數可怖魔蟲的包圍圈,那個女孩兒....被魔蟲擄走了,而我和帕斯卡爾則遇上了那些該死的士兵。”
我探頭大喊道:“你說什麼?你把雙竹丟給了魔蟲!”隨後又縮起了腦袋。
瑞文·海默笑着說:“啊,屍鬼,你不用遮遮掩掩,我早就看見你了,當你們在草坪上與那些墨慈教徒們談判的時候,我們就潛伏在一旁。之後,我們就一直悄悄跟着你們。我還以爲自己曾經殺死了你,不過看來你也有些裝死的把戲,不是嗎?”
他們躲在一旁?這兩個狡猾的混蛋,即使他們不顧咱們的命,可笛莎屢次捨命援救,是他們至親的親人,他們難道任由她深陷險境嗎?
帕斯卡爾說:“不用擔心,我和父親認爲那些魔蟲對那個女孩兒並無惡意。”
笛莎有些悶悶不樂,她說:“你們爲什麼不早點出來與我們回合?如果我們並肩作戰,根本不用懼怕那些墨慈教徒。”
瑞文·海默說:“我的女兒,只有魯莽的笨蛋纔會選擇在那樣的情況下正面交鋒,我和帕斯卡爾認爲,我們需要保持隱秘的優勢,這不僅是爲了我們自己的安危,也是爲了在關鍵時刻保護你。”
笛莎露出苦笑,說:“好吧,只要你認爲這麼做合適的話,父親。”
帕斯卡爾喊道:“從我們聽到的情況看,你們對眼下的狀況似乎有更好的理解,看來命運女神正在對我們微笑,你不認爲嗎?笛莎。走吧,如果你說的沒錯,我們依舊有可能獲得呑世蛇卵。”
在我們前方三百米遠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團黑色的陰影,它大約有一層樓高矮,如同雲團般緩緩轉動,像是一個黑暗的小型銀河。
海爾辛與無策齊聲喊道:“就是這兒!”
笛莎問:“你們確定嗎?”
海爾辛說:“我記得我曾經在一個走私販子的倉庫中見到過這樣的東西....沒錯,我雖然記不太清,但我確實藉助這玩意兒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我們在陰影前站定,笛莎笑着說:“那麼,看來我們別無選擇了。”
我驚恐的大喊道:“我不進去!我死也不進去!這是骯髒的入口,這是污穢的井口,這是一切的終點.....“
無策皺眉道:“你又鬧什麼彆扭?”
我喊道:“這也許是那隻變色龍的肛·門呀,我親愛的朋友們.....”
海爾辛在我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他喊道:“你說的太噁心了!拜託你別胡亂唱反調好嗎?”
瑞文·海默猶豫了片刻,說:“我見過更糟的事,即使是它的肛·門,我們也沒有退路了,我建議先把這隻屍鬼扔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