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爾辛與笛莎在魔蟲出沒的叢林中狂奔,巨大的植物造成了視覺的奇觀,林間迷霧浮動,令人心生警覺。天色漸漸明亮,天空呈現出霞光的端倪,彷彿虛幻的紫色幕布。
笛莎停下腳步,說:“我們暫且分開吧。”
海爾辛像是被咬了一口那樣顫抖一下,他嚷道:“爲....爲什麼?笛莎小姐?”
笛莎朝周圍張望,她說:“陽光即將顯露崢嶸,一旦第一縷光線穿破層雲,我將成爲累贅,只會拖累你,我必須在這兒休息。”
海爾辛說:“三次!”
笛莎不解的問:“三次?”
海爾辛真誠注視着她的雙眼,他說:“昨晚你至少救了我三次,笛莎。還不算那些並肩作戰時的照料。海爾辛家族的榮耀....雖然對你而言可能狗·屁不如...讓我必須償還你的恩情。我是你的朋友,笛莎。我謙卑的希望你也能將我視作朋友。”
笛莎皺眉道:“海爾辛家族的人能找血族做朋友嗎?”她雖然在質問,但嘴角卻露出微笑,那無疑是友善的笑容。
海爾辛高興的說:“沒說不準,而且你比我所遇見過的大部分家族成員都要高貴的多。你不會因此而輕視我吧,高高在上的笛莎公主。”說着,海爾辛朝她彎腰行禮。
笛莎哈哈大笑,說:“愛卿平身,莫要多禮。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讓你有償還人情的機會吧。”
海爾辛壓抑住心中的激動,他說:“如果我們繼續趕路,那無疑是在拿你的性命開玩笑,我說我們留在這裡,找一處能夠遮蔽太陽的地方躲藏起來。”
羲太神的聲音再度響起,她說:“海爾辛伯爵,在離你左手大約五十米的地方有一處安全而舒適的樹洞,那是一棵令人歎爲觀止的巨大杉樹,你可以將笛莎藏在裡面。”
笛莎與海爾辛齊聲說:“多謝您的恩情!”
“沒必要,因爲我也帶來了壞消息。母蟲已經散發出追殺的訊息,這兒的局面只會更加混亂,我由衷希望能提供更多幫助,但現在的我卻無能爲力。”
海爾辛與笛莎互相注視,笛莎面露微笑:“我的性命就交給你了,海爾辛王子。”
海爾辛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他說:“這是天大的榮耀,笛莎女皇。”
“你可真會說,海爾辛王儲。”
“你也一樣,聖女笛莎。”
“你如此多禮,聽起來就像是一位國王啦。”
“國王都信仰着某個女神,比如像你那樣。”
“也許某天你會成爲上帝,海爾辛。”
兩人微笑着互相逗趣,心裡平靜而喜悅,眼前的苦難,將來的危機,甚至那位照看着他們的羲太神,在此刻都彷彿無足輕重了。
羲太咳嗽一聲,說:“也許你們應該更鄭重些,孩子們。我不確信母蟲會招來什麼樣的怪物,但你們最好快些做好準備。”
兩人朝羲太所說的巨樹走去,繞開遮擋的樹木和草叢,爬上幾個小坡,一棵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赫然在目,它周身滿是褶皺,繁花在它身上盛開,它的半徑幾乎達到五米,海爾辛輕易在樹幹兩米高處找到了一個乾燥而寬敞的樹洞,在樹洞深處足以躲避陽光的迫害。
笛莎歡呼一聲,擡頭說道:“羲太神,謝謝你,這簡直太完美啦。”
羲太說:“無需謝我,信徒,因爲你可以用行動回饋我的恩情。找到呑世蛇卵,完成我的任務,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此後,這位神秘的洪水先民就不再說話了。
黎明來的如此突然,陽光如甦醒的致命猛獸般開始蠢蠢欲動,海爾辛急忙將笛莎扶入樹洞,脫下外套,將笛莎的身軀遮擋住,笛莎安安靜靜的蜷縮着,帶着難以描述的微笑看着他仔細的照顧自己,眼裡閃爍着喜悅的光輝。
海爾辛瞧了她一眼,說:“睡吧,笛莎,我在這兒照看着你。”
笛莎輕聲說:“晚安,我親愛的守護者。”
海爾辛再也忍耐不住,他輕輕抱住笛莎,在她額頭上一吻。笛莎順從的擡起腦袋,閉上雙眼,享受着他的溫存。在這個剎那,他們覺得兩人之間的感情已經無需遮掩了,他們彼此相愛,互相願意爲對方獻出生命,這短暫的接觸超越了膚淺的欲·望與貧乏的語言,那是患難與共的決心,心靈相通的愛情,以及海枯石爛的契約。
海爾辛說:“晚安,我的小公主。”
笛莎在入睡前最後嘟囔了一句:“我的年齡比你大得多,小王子。”
海爾辛笑了起來,他從她身邊退開,倚靠在大樹旁,覺得此地成了他不願離開的天堂前哨。
......
羲太爲笛莎選擇的避難所極爲隱秘,茂密的枝葉形成遮天蔽日的涼棚,笛莎在此並無被陽光傷害之虞,海爾辛所擔心的是那些魔蟲的襲擊。
他的肩膀曾經因爲母蟲的觸碰而脫臼,但那樣的傷勢對海爾辛而言可謂無關痛癢,在愛情的麻痹下,他一點兒都不以爲意,隱約的疼痛很快消失,憑藉他神聖的血統,他的傷勢也以堪比血族的速度自行癒合。
他體內的神力還剩多少?海爾辛心裡沒底,但他認爲自己的精神能夠幫助他完成守護笛莎的任務,無論有多少敵人蜂擁而至。
羲太神忽然說:“也許你就是笛莎要找的人。”
海爾辛有些吃驚,他問:“您的意思是.....”
“原諒我的唐突,伯爵,但您體內的潛力非常驚人。只是你一直以錯誤的方式在運用它們。”
海爾辛摸了摸腦袋,問:“是嗎?您的話讓我倍受鼓舞,可也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個傻瓜。”
羲太神說:“我聽起來像是開玩笑嗎?海爾辛,來吧,靜下心來,閉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覺,讓我查探你的心靈吧,讓我解開你大腦內一直未開竅的區域,讓我將自然的奧秘傳授給你吧。”
海爾辛猶豫着該不該相信這個自稱爲血族元祖的聲音,但他很快就拋卻了疑慮——因爲笛莎相信她,海爾辛就沒有理由質疑。
羲太輕聲說:“睡吧,孩子,一旦危機來臨,我會喚醒你,你已經有整整一天沒有睡眠了。在我的照料下,你能享受到最甜美的美夢,只需一個小時,你的疲勞將瞬間消失不見。”
海爾辛靠在樹上睡了過去。
“羲太”細細查探他的意識,確信他確實已經入眠,隨後從藏身處走了出來。
綠面具走到海爾辛身前,手臂變成一條青蛇,咬上了海爾辛的頸動脈。她傳遞腦神經信號,層層突進,不停冒險,在五分鐘之後,她說服了海爾辛的大腦,獲得了較高的權限,可以全局瀏覽大腦的結構,以及一些隱秘的區域。
人體所有的潛能都可以通過大腦來調節。
有的人天生就會游泳,是因爲大腦相應的區域默認活躍;有的人感覺十分敏銳,是因爲大腦分配了更多的腦細胞進行感知處理;有的人對任何文字過目不忘,那是因爲大腦的存儲方式經過優化;有的人體質出類拔萃,是因爲大腦以最優的方式令他體質生長。
海爾辛能操縱雷電,也是因爲大腦中某個極高權限的開關天生打開,那可以是產生電流的能力,也可以是感知電流的能力。
海爾辛僅僅領悟到了前者,他只能像是知道鑽木取火的猿人那樣笨手笨腳,而非如同化學家那樣,可以用火焰實現種種奇蹟。
但他掌握了前者,對綠面具而言,其餘的工作就相對簡單很多了。
最困難的永遠是第一步,世間存在命運的趨勢,只要輕輕一推,就能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綠面具在他的大腦數據庫中開啓了某個功能,調整了某個參數,輸入複雜的編碼,抽回手臂,再度消失在叢林之中。
.....
在睡夢的深淵中,海爾辛忽然感到皮膚有輕微的刺痛感,腦中產生不安的警告,令他忽然醒來。
他見到五米外有一隻猴子鬼蟲正凶殘的望着他,愣了片刻,它張牙舞爪的咬了過來。
海爾辛動了個念頭,一道閃電當頭落下,將鬼蟲斬成兩截。
海爾辛奇怪至極,他感到自己根本沒有用力。
整個世界對他而言已經不一樣了。
他感到在身旁五米之內充斥着力場與靜電,浩浩蕩蕩,擠壓着他的神經,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彷彿窮苦了一輩子的流浪漢,忽然繼承了大筆現金與豪宅,以至於在狂喜中手忙腳亂,不知所措,這一切的感覺顯得如此不真實,如此瘋狂而扭曲。
他隱約明白了一個道理:他應當是閃電的操縱師,而並非僅僅是閃電的製造者。
樹影中出現了更多魔蟲的身影,有些是猴子鬼蟲,有些是半人蠍子,它們一如既往的魯莽,一見到海爾辛的影子,立即如驚濤駭浪般涌了過來。
海爾辛朝他們望了一眼,身旁五米前忽然出現了一個靜電場,彷彿殘忍獵人的陷阱般,等待着貿然闖入的獵物。
第一隻闖進來的獵物被靜電場困住,閃電產生的高溫發出刺眼的金光,它的骨肉在頃刻間沸騰蒸發,連骨頭都沒有剩下。
但後續的追蹤者毫不畏懼,一個接一個的闖入了海爾辛的閃電刑具。
海爾辛驚恐而茫然的望着這一個個殘酷的處刑,彷彿他被某個兇殘的惡魔俯身了一般。
那個惡魔正用他陌生的方式進行殺戮,而他正在這殺戮中漸漸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