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莎彷彿珍珠般的雙目忽然閃現過一絲驚異,她拍了拍海爾辛的肩膀,指着遠處說:“看那兒,似乎是新的蟲子。”
海爾辛朝那個方向望去,見到了笛莎所說的生物,的確,它與之前遇上的蟲子大不相同,但如果將它簡單稱呼爲蟲子,未免令海爾辛感到有些褻瀆。
那簡直是一座神像般神聖的造物。
它有着古希臘雕塑般的軀體,健美、敏捷、柔軟而雅緻,它渾身上下皆如同無瑕的象牙般雪白,它有着消瘦的腦袋,與人類相近的五官,晶瑩剔透的黑色雙目,後腦勺的形狀如同鬱金香般綻放。
它的腹部正中有一顆黑色的寶石,隱約閃爍着光輝,卻讓人更感到疏遠。它的身體呈現出顯著的女性特徵,在臀部拖着一根調皮而輕盈的尾巴,與蜥蜴相似,但依舊呈現出聖潔的雪白色。
無論它是什麼生物,海爾辛可不想對它動手,即使他並非循規蹈矩的神職人員,他也懂得分辨和尊重那些美麗的物種。
笛莎說:“你怎麼認爲?海爾辛?”
海爾辛凝視着生物,他說:“最好不要傷害它,不如我們就此離開吧。”
笛莎忽然笑了起來,她說:“你喜歡它的模樣嗎?海爾辛?你的品味果然與衆不同,你的視線簡直像是黏在它身上一樣。”
海爾辛吃了一驚,他嚷道:“怎麼可能?”笛莎的語氣中似乎有隱晦的不安,那是他聽錯了嗎?是由於他心中的期待而產生的錯覺嗎?
他的視線越過那隻美麗的人形生物,見到淺螳和遊鯉正貪婪的望着它,兩人在不停的喃喃自語,海爾辛聽不懂淺螳說的話,但遊鯉大聲唸叨着:“這纔是最重要的生物,淺螳,我覺得只要我們逮住它,我們得到的賞金能買下整個孟買。”
海爾辛焦急莫名,他喊道:“不,不,不!快住手!不要傷害它!”它看起來如此柔弱,純潔的彷彿夏天的落雪,世上的一切似乎都能對它造成傷害。
淺螳大吼一聲,上身衣衫盡數爆裂,他手中長劍燃燒起炫目的橙色火焰,輻射的光芒幾乎接近太陽的亮度,他喊道:“緋紅鳳舞!”在呼嘯聲中,他化作一道絢爛的火光,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朝白色生物所在之處撲了過去。
他的速度令人震驚,這一幕令笛莎心生僥倖,她想:“如果剛剛戰鬥時他使出這招,我該如何躲閃?我也許能用毒液逼他回身防守,但更大的可能是,我被他重創,而他在半空蒸發了我的毒液。”
海爾辛大喊:“住手!”他想要用凌空的閃電阻止淺螳,但他身形極快,海爾辛還沒來得及動手,淺螳的火劍幾乎已經刺到白色生物頭上。
但它已經不再原處了。
它的動作流暢而優雅,既不顯得額外快速,也不顯得如何兇猛,海爾辛能清楚的見到它所做的一切。彷彿它身處與萬物不同的時空中,它的舉止透過某種奇妙的轉化,如同通過濾鏡般呈現在世人眼前,因而呈現出極端的自然與協調。
但那並不能改變它壓倒性的強大,以及它超越凡俗的極速。
它止住了淺螳的攻勢,單純的用手掌斬落,劈斷了淺螳的利刃,同時在淺螳背上一拍,腦門上一點,淺螳瞬間靜止不動,隨後如同僕從般跪倒在它面前。
隨後,它如靈巧的精靈般來到遊鯉身前。
遊鯉的黑斧在它面前看起來如此醜陋而粗糙,原先那令人敬畏的惡魔氣焰幾乎消散殆盡,相比之下,就好像路邊生鏽的破爛斧頭一樣令人生厭。
遊鯉的身影早已模糊起來,他竭力幻化出更多的分身來迷惑敵人,當淺螳朝它發動攻勢的時候,遊鯉已經那麼做了,此刻他的幻影多達上百個,每一個都如此逼真,海爾辛認爲自己根本沒法分辨出他的真身,如果兩人正面交鋒,海爾辛無疑將敗在這一招之下。
生物在每一個幻影腦門上都敲了一下,像是在教訓頑童的母親那樣輕手輕腳,但海爾辛卻覺得它的動作中蘊含着斷山崩濤的巨力,在短短一瞬之間,上百個幻影都被它先後擊中,它們在海爾辛眼中清晰的消散,化作漫漶的光影,這過程毫無模糊之處,簡直像是發生在慢鏡頭中一樣。
但海爾辛明白,那也不過是一瞬間之內發生的事。
生物轉眼找到了遊鯉的真身,遊鯉的眼珠似乎察覺到了敵人,以地殼變遷的速度朝它的影子望去,但它撫摸着遊鯉的臉頰,輕輕伸手捏斷了他的黑斧,這柄黑斧曾經毫不拖泥帶水的斬斷了海爾辛的雷刃,但在此刻,它與之前那些虛幻的鏡像毫無差別。
它的撫摸讓遊鯉渾身顫動起來,剎那間,他也如同淺螳那樣跪倒在生物的面前。
生物停止了大幅度的動作,於是那夢幻般的時空感消失了,海爾辛汗流浹背,笛莎也緊張的發抖,他們兩人在那短暫的一秒鐘內,彷彿目睹了一個小時的漫長戰鬥。
海爾辛拉住笛莎的手,喊道:“跑!”
兩人毫不猶豫的站了起來,像是逃離地獄般沒命的一路奔跑,海爾辛將閃電之力全速運轉,而笛莎則以阿剎邁特嚴酷訓練而得來的步伐飛奔,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跑出一百米,那隻白色的生物已經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它隨意的在海爾辛的肩膀上一拍,海爾辛覺得手臂劇痛,護身的閃電被摧枯拉朽的力量擊潰,他的骨頭髮出清脆的斷裂聲,在痛苦之中,他更關心笛莎的情形,他欣喜的見到笛莎的安然無恙,而她正攔在海爾辛面前,阻擋這隻神出鬼沒的怪物。
白色生物停止了動作,頗有興趣的凝視着笛莎,笛莎驚恐的望着怪物,但卻並無任何退縮的意圖。
海爾辛說:“你走吧,別管我!”
笛莎咬牙道:“胡說!”
白色生物緩緩退開,輕輕一躍,來到一塊數百米高的山崖上坐下,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峽谷中的一切,它做了個微妙的手勢,海爾辛回過頭,見到淺螳與遊鯉兩人麻木的站了起來,以充滿敵意的目光看着他們兩人。
毫無疑問,他們已經成了它意志的奴隸,它就是那個操縱他們精神的曦太追隨者嗎?它擁有海爾辛以往難以想象的實力,既然如此,它何必多此一舉呢?它隨時都能將海爾辛他們撕成碎片,爲它那些同伴復仇。
笛莎微微喘氣,對海爾辛說:“站起來,伯爵,也許它只想欣賞我們與那兩人之間的戰鬥。”
海爾辛忍住疼痛,支撐着站直了身軀,捏緊戰錘,堅定的望着兩個慢慢靠近的血族。
霎時間,兩人耳中同時傳來清脆婉轉的聲音,那個聲音說:“說的差不多準確,但卻不夠嚴謹。”
海爾辛立即朝兩旁張望,並沒有見到任何人影,他很快意識到那是血族的靈異感知,笛莎卻驚喜的喊道:“羲太神,是你嗎?”
海爾辛腦中隆隆作響,亂作一團,他想:“羲太?血族的祖先之一,這惡魔果真還活着?上帝啊,如果真是如此,那將是一場世界範圍的浩劫。”
羲太神說:“沒錯,我的信徒,請允許我略過客套話。你們眼前的怪物,乃是羲太神——也就是我——遺留下來的軀體與魔血的混合體,一具行屍走肉,一具毫無思想的空殼,我稱呼它爲母蟲。”
海爾辛與笛莎兩人面面相覷,並沒理解她的意思,但當她說話時,那隻母蟲不滿的站了起來,而對面兩位被操縱的血族完全停止了動作。
羲太神說:“我爲了追求真理,將靈魂與軀體隔離,徹底放棄了原先的力量,它留了下來,僅僅憑藉我剩餘的一絲靈魂力量而行動,它具備與任何血族元祖或神祗相媲美的力量與魔力,但卻沒有靈魂,也無法發展出一個稱職的靈魂,因此,你們眼前見到的母蟲,是一具遊魂或殭屍。”
海爾辛惶恐的想:“任何元祖?這就是洪水先民的力量嗎?他們根本無需使用任何訓誡之力,就足以凌駕於世間一切凡物只上了。”
羲太神笑了笑,她說:“但它有自己的弱點和嗜好,比如說,它缺乏幹勁,大部分情況下十分懶散,需要殺戮或戰鬥的強烈渴望來驅動,舉例來說,它喜歡讓外來者屠殺它的同胞或造物,以此來感受憤怒或悲傷,從而主動出擊,去找別人的麻煩。”
笛莎明白過來,她說:“沒錯,每次它施展手段的時候,都是在我們與蟲子戰鬥結束之後。”
羲太神說:“當然,雖然它是如此的慵懶,但它卻喜歡接受祭品,吸食鮮血,甚至製造子嗣,在我離開之前,也曾經設定了確保它能夠自保的行爲準則,所以,準確的說,它依舊存在着極大的危險性。”
海爾辛說:“我們並無意冒犯,羲太神,我請求您放我們離去。”
羲太神無可奈何的說:“這兒不再由我說了算,笛莎與海爾辛,你難道沒看出來嗎?母蟲它相當討厭我,認爲我在阻撓它的遊戲或祭典,我只能替你們阻礙它最多十分鐘,在十分鐘之內,你們應當儘量跑得遠遠的。”
海爾辛忍不住喊道:“那你應當早點告訴我們!現在已經過了足足八分鐘了!”
笛莎握住他的手,如箭矢一般朝峽谷外奔去,海爾辛吐出一口怨氣,不再多想,凝聚力氣,不停的狂奔起來。
在他們背後,那隻母蟲露出猙獰的表情,想要追趕,卻似乎又覺得太過麻煩,它搔搔腦袋,擡起頭,散發出某種無形的電波,電波透過樹林,朝着遠方飛速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