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畏懼黑暗的獵物啊,念着難以辨別的神語,可憐而絕望的期盼着奇蹟的降臨,陰影魔王會因此大發慈悲嗎?
我好奇難耐,催促着教授繼續說下去。
他露出難堪的神色,說:“秋實嘰裡咕嚕的唸了一大堆話,這些怪物突然停步不前。他索性跪在地上,閉起眼睛,雙手高舉,像祈禱似的大聲說話,那些怪物居然就此退縮了,他們就像是飯館裡那些吃完飯的食客那樣,零零星星的就此散去,而那些濃厚的陰影也這樣散盡了。
我們死裡逃生,可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爲我帶來的人全都死了,若是就此退縮,只怕我這輩子的名譽將徹底完蛋,從此以後,再也沒人肯跟我出來實地考古。而且,更令我氣憤的是,秋實這小子顯然有許多事瞞着我。我於是強逼着他告訴我他所知道的事情,他顫抖了好一會兒,才說:‘老師,剛剛那是古神遺留下來的靈魂。影山部落崇拜一位名叫拉森魃的魔神,他殘留在此的魔力製造出來這些危險的怪物和陷阱。’
在盛怒之下,我幾乎把他恨透了。我問他爲什麼不早說,他流下虛僞的眼淚,辯解說他自己一開始也沒想到,但當見到這些怪物之後,他才匆忙想起這些咒語,而且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熟知這古怪語言的事。我當時不知道那是古巴比倫語,要不然的話,我恐怕當場就要驚出毛病來。
我問他從何處學來這些咒語,他死活不肯說,這讓我恨不得把他掐死,但他絲毫不覺,反而攙扶着我站了起來,拾起兩柄手槍,一柄交給我。隨後問我是不是就此返回營地,在那邊等待救援。”
我問:“教授自然一口拒絕了?”
他神情淒厲,咬牙說:“當然,我已經孤注一擲,要麼死在這裡,要麼找到些名堂回去。我說:‘要麼你隨我來,要麼你一個人回去,如果我死了,一切責任可都算在你頭上了。這麼一來,別說你前程盡毀,這些死去的人的親戚朋友只怕要一個個兒來找你算賬。’
秋實前思後想,總算被我說動。我們都知道前路異常艱險,但有他念着咒語,那些怪物只怕不會對我們怎麼樣。
我們就此決定,他收拾了一些必需品,我們背起一些完好的器材,繼續朝神殿深處進發。這神殿十分巨大,天花板至少有二十米高,長廊也至少有二十米寬,那些令人防不勝防的陰影依舊無處不在,但秋實十分謹慎,每當遇到危機,他就小聲念起咒語,讓我們平安度過危機。
又走了片刻,我揹包中不小心掉落了手機,手機在地上滾着滾着,摔入了濃厚陰影中,在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秋實傻傻的看着這一景象,恍然大悟的說:‘我知道這陰影是什麼東西了,它是通往異世界的縫隙。我們的傭兵就是被這些遊動的縫隙吞入其中,但由於縫隙不大,所以他們的四肢在過程中被斬斷了。’
我不理他胡言亂語,只顧着專心趕路,秋實發覺壁畫中的文字指明瞭正確的道路,這讓我們可以直達神殿深處的祭祀大廳。我們走了大約一天一夜,一路上還算順利,等走過一條滿是緊閉房門的走廊後,我們來到了一座潔白而明亮的大廳中。
這大廳可比聖彼得大教堂的大廳還要大許多倍,我懷疑它可以容納上萬人共同聚會,而且還不覺得擁擠。但我總覺得這房間不太正常,這四周太明亮了,白光閃爍,宛若天堂之光,很難想象這大廳與之前陰暗的神廟是同一個部落的造物。
四周全是粉紅色的立柱,地上是紫羅蘭色的瓷磚,光芒來自於大廳正中的一塊圓形金屬,它大約有中世紀的胸甲那麼大,呈現出絕美的紫色,外表光滑至極,彷彿一滴晨露般透明美觀。
秋實突然喊:‘老師,這房間中沒有半點影子!影子。。。。都被那金屬吸收了!’
他說的半點沒錯,在如此顯著而溫和的燈光照耀下,四周卻半點陰影都沒有,我注意到我身下的黑影倏忽逝去,爬上那金屬的石臺,金屬表面的紫色不停流動,正是四周所有影子濃縮而成的。
我被那金屬迷住了魂,於是大步走上前,伸手觸碰它,誰知碰到它的瞬間,我覺得渾身彷彿被高壓電猛擊一般難受。我暈暈乎乎的坐倒在地,卻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不知從哪兒來的念頭,一個令我無比害怕,可又興奮莫名的念頭。
我想:取下這金屬需要舉行儀式,需要一個精通儀式語言的人用鮮血祭奠魔神。那些影子之所以放我們一馬,就是爲了引我們來到這裡。
我知道這塊金屬的名字叫做紫血守護,它告訴我這一切,就是想借助我的手,完成令它獲得自由的血腥祭祀。
我心頭涌起了對秋實難以描述的嫉恨,我恨他的才華,恨他的顯擺,恨他擁有幸福的家庭,更恨他知道那些我一點兒都不知道的事。我頃刻間下定了決心,殺機在我腦海中醞釀,發酵,腐爛,炸裂開來。
我說:‘秋實!你試試看念着那些咒語,就跑到金屬旁邊唸咒,也許它聽了咒語之後,會解除周圍的防護,我們可以把它取下來。’
他不虞有他,就此跪在地上,大聲的念着咒語。當他的聲音迴盪在大廳中的時候,盾牌表面的紫色影子呈現出許許多多扭曲的人臉形狀,睜大眼睛,露出尖牙,彷彿隨時要衝出來將秋實吞掉一樣。
我一槍打中他的腦袋,他的聲音就此中斷,鮮血滴落在金屬上,被盾牌瞬間吸收。
我見到一個醜陋的怪物從盾牌表面伸出長長的腦袋,咬住秋實的脖子,將他拖入了盾牌表面的紫色陰影中,盾牌開始劇烈的晃動,就好像無形的野獸在盾牌之內狂怒的吞嚥。我聽見撕咬聲、鮮血潑灑聲、秋實瀕死的嚥氣聲,還有某種莫名的低語聲傳了過來,響徹了整座大廳,直涌入我的腦海中。
過了很久很久,盾牌恢復了平靜,四周光芒收縮,彷彿潮水退去的海灘一樣,大廳又成了黑暗的荒漠。
www ▪Tтkд n ▪¢ o
我摸索着拿到了盾牌,開始朝外返回。
在返程途中,我遇上了泰雷爾·克里斯托弗,他渾身浴血,似乎經過了一場惡戰。他看了我手上的盾牌,發出一聲驚喜的喊叫,說:‘果然是紫血守護,無上的耶穌啊,這是封印惡魔的聖物!血夜聖契描述過這樣的地方!記載是真的,上帝啊,記載是真的!’
我想要和他搶奪,但盾牌突然發出指令,讓我將它交給泰雷爾,我無法抗衡,只能乖乖的遵命,它似乎知道泰雷爾是更加強大的守護者。泰雷爾接過盾牌之後,用滿意的目光看着我,在某個瞬間,我以爲他想要將我殺掉滅口。但他前思後想,猶豫再三,終於沒有動手。
當我失去紫血守護之後,我感到大腦瞬間被某種東西裹住了,它讓我將這個秘密牢牢守住,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就好像是我一生中最恥辱的回憶一樣,即使面對最親愛的人,也不能宣之於口。我失魂落魄的聽從了聖物的指令,從此以後,除了薩佛林主人之外,我再也沒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我和泰雷爾回到營地,發現所有人全都死了。下手的人是當地軍閥派來的監視者,名叫亞桑巴特,他手下帶着大批槍手,偷偷尾隨咱們,這羣背信棄義的混蛋。泰雷爾爆發出難以抑制的怒火,大開殺戒,將這些襲擊者全部殺死。
隨後,我們歷經千辛萬苦,總算返回了桑鐸克勞,泰雷爾護送着我偷偷摸摸的離開了這個野蠻而卑劣的國度。他取出一些在獨自冒險過程中發現的影山部落寶石給我,自己帶着紫血守護返回了梵蒂岡。
而我回到祖國,向研究院以及紛涌而來的記者虛構了我們考古隊在荒山中被軍閥襲擊,幾乎全軍覆沒的事。我取出發現的寶石,把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上交給國家,他們僅僅纔給了我一萬元的獎勵。我根本不在乎那些錢,因爲我知道隨之而來的榮譽將難以用金錢衡量。
我描述了我們探險過程中的一些發現,雖然沒找到影山部落的原址,但也發現了不少隱秘的外圍遺蹟,加上我發現的寶物,以及我理論的正確性,我將名利雙收,成爲世上最爲傳奇的考古學專家之一。
最重要的是,那個和我爭名奪利的混蛋,那個處處比我強一個身位的雙秋實,徹底死在了影子的世界裡。想到這裡,我就覺得如釋重負,滿心歡喜。”
他露出喜不自勝的表情,將心底最見不得人的念頭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我不禁這樣想:這人罪大惡極,乃是嫉妒者的典範,是令人髮指的謀殺者,是卑劣醜陋的奸徒,是不可饒恕的背叛者。我曾經對他有過仁慈的念頭,現在想想,這仁慈又是多麼愚昧啊。
但我不是仲裁者,我已經錯過了懲罰他的機會,我不會盲目的彌補這一過錯,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薩佛林滿意的打了個呵欠,趴在我背上,懶洋洋的說:“你打算怎麼處置他?面具哥哥?這人不僅害死了自己的學生,更差點毀了那個學生女兒一生的幸福。”
我從來不喜歡用催眠術來操縱人心,取得想要的結果——那樣做太過簡單,毫無美感,也毫無成就的快感,但對於此人,我覺得沒有比薩佛林的做法更好的處置方式了。
我說:“教授先生,你犯下累累罪行,以至於天道難容,降下今日之罰,這其中因果報應,已經由不得你不信。俗人崇尚復仇之樂,沉迷於愚昧的報償之中,我既然身在俗世,自然也不能免俗。但這施以刑罰之權,卻不在鄙人手中。”
他癡呆的看着我,薩佛林的咒語令他毫無知覺,因而感覺不到恐懼。
我想:真是可惜至極。
我走到牀前,拍醒了熟睡中的雙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