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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一輩子

【沈翊】一輩子

羅婧的叛變對我來說,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我沒有想到她會在最後一刻,爲了袁顥把刀刺向我,她在袁顥身邊一直在流淚,就像喬綾在我面前時一樣。

刀刃刺進心臟的那一刻,我能感受得到血液和生命的流失,喬綾跑過來抱着我,我漸漸聽不到她的聲音,視線裡的輪廓也很模糊。我以爲,我這輩子欠她的,再也沒有機會去還了,我們的緣分就只走到那一刻爲止。可朦朧的夢裡,我又想起很多個她,從十字出頭到現在,我心裡一直少了太多的東西。

得救之後,我陷入了昏迷,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好像那就是我的半生。

夢裡我變成了很多個自己,他們彼此破碎,灑在不同的路上,被一個個腳步踩踏,卻最終只被一人撿起,把殘破的靈魂拼湊成一顆完整的心。

醒來之後,陳律把我所有的表彰與榮譽交到我的手上,我看着它們的時候,很多迷茫都有了答案。

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百樂的案子開庭之後,我在陳律的安排下出庭作證,有很多被塵封的東西都被人掀開,一層接一層的連環反應,揭示出了許多過去甚至連陳銳都不知道的事情。媒體得到消息報道之後,輿論的反應很激烈,一時間舉國譁然,對很多人和事議論紛紛。

我在這期間去看了心理醫生,試圖通過催眠喚醒身體裡其他的人格,然後與自己卑微懦弱的過往握手言和。醫生做了很多努力,可惜還是失敗了,什麼都沒有出現,或者說,我根本就進入不了狀態。

那天我躺在催眠椅上,徐景文在一旁跟人交談過幾句話之後,過來坐在了我身邊,開口問我:“如果沒錯的話,你的人格已經穩定了,你現在想得太多對你而言只是一種負擔。”

他把燈打開,說:“你還愛喬綾嗎?”

我怔了怔,看着那些光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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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不愛。

徐景文又問我:“你是用哪一個身份去愛?”

我啞然沉默,想了很多,良久,才說:“每一個。”

也許他說得對,我所擔心的根本就不重要,因爲不管我有多少個人格,都只有一顆心,而這麼多年,那裡只住了一個喬綾而已。

我告訴了陳律我的決定,我不想再做警察,他聽了之後,抽了很久的煙,對我說:“你要是有什麼顧慮,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知道你在百樂做了這麼久,一下子回來的話可能不太適應。但你要明白,你是這場戰爭中最大的英雄,你跟他們不一樣。沈翊,我要離開了,而你還有很大的前途。”

“我只想做個普通人。”我打斷了他的話,說:“我父親活着的時候,有吳爺,他倒臺之後,又有陳銳,這世上的罪永遠的也不會少,犯人抓得再多也沒有盡頭。今天百樂倒了,明天還有可能會有另一個勢力浮出水面,這種生活我厭倦了,我本就沒有那麼多的責任感,一次已經消耗的夠多,再做下去,對人對己都不是件好事。”

陳律還想再說什麼,我在他之前,補充了一句,說:“我沒那麼大的心,做不了英雄,這個社會也不缺少英雄,可我的妻子需要丈夫,我的孩子需要父親,我的家庭需要一個男人。比起大家,我只想先守護好我這個小家,這就是我全部的理想。”

陳律沒有再開口,過了很久,才最後問我說:“你真的想好了,不再做警察?”

我笑着搖了搖頭,隔了會兒問他:“如果我回來的話,你還信不信我?”

他眼神很堅定,看了看我,然後說:“我信。”

我說:“這就夠了。”

他皺起眉頭,在我說要走之後,起身從自己的抽屜裡拿了兩個袋子給我,對我說了一聲抱歉。

我沒懂,離開之後纔打開。

這其中有一個放着我新的身份和一張銀行卡,還有一張公安的推薦信,方便以後找工作。

而另一個袋子裡鼓鼓囊囊,打開之後,發現裡面全都是我曾經寫給喬綾的信。信封的口從來就沒有打開過,上面的字跡早已經淡了。

我忽然有一種說不上的滋味,這些過去擺在眼前,早已想不起過去發生時的心情。或許有很多的事情和感受,這輩子只能經歷那麼一次。

慈空大師留下的那個盒子,我把它連同這些信一起拿回來硯青山,就在那個曾經掩埋過無數人屍體的彈坑裡,把他們點燃了,由着他們過去。

陳銳、蘇娜、袁顥、羅婧……

這些人一一被槍決之後,我在臨走之前,路過蘇林工作的地方時,恍如隔世。

嘉齊的死,選擇了對他而言最好的一種方式,我跟陳律申請過,把他們的屍體都親手葬到了一處偏僻的墓地,墓碑上什麼也沒有刻。

我帶喬綾去我爸媽的墓上看過,墳頭上冒了很多雜草,阿巖太忙,假期少的可憐,喬綾說以後會經常過來給他們打理。我沒有應聲,兩個人燒了一些紙,回去的路上,又去了一趟烈士陵園。

我在裴廣平的墓前滿了兩杯酒,自己幹了我的那一份,另一杯灑在了他的墓碑前,謝他曾經的栽培和那些年的包容。

在處理了百樂涉事的人員之後,陳律在一次會議上針對整個過程中的一些事引咎辭職,彭錚受了處分,刑警隊的隊長給了徐柔,阿巖也升了職。

我們每個人都在發生着不同的改變,我把在百樂所有的財產都歸還之後,和喬綾帶着樂樂還有她的父母離開了b市。我在一天天的新生活裡,感覺如釋重負。

我找了一份工作,一開始在一家餐館裡彈琴,可時間久一點,手上的筋脈就會開始作痛,只好改了行去學着給樂器調音,過得還不錯,只不過跟警察八竿子打不着。

那身警服只穿過一次,就讓喬綾收了起來,上面的一些肩章和編號已經上交,它對我而言,只是變成了一件普普通通,再也不會穿的衣服。

在入伍之前,我曾經寫過一封遺書,交代了當時來說所有重要的事,聯繫人寫的是喬綾的名字,一直封存在保險櫃裡。我想起的時候,把它取了出來,翻過一眼只覺得過去活得太陰暗,粉碎之後扔在了路邊的垃圾桶裡,想着幸好它沒有落到喬綾手裡,不然一定會成爲我這一輩子的笑柄。

跟喬綾真正的結婚之後,我纔在一天天平凡的生活裡找到自己重新活過一次的意義,在逃離了槍林彈雨之後,得到另一些有趣的麻煩,發現很多從前被忽略掉的美好和該被珍惜的東西。

樂樂開始讀書,我的工作很清閒,大多時候都在教他彈彈琴讀一些文章,他的愛好很雜,什麼都能撿起來讀一讀,包括喬綾的醫書,我的樂譜,還有我們兩個總拿出來的看的結婚證。

每每到此,喬綾總是紅着臉對他講隱私,以至於樂樂從那麼大點的孩子開始,就被灌輸了強烈的自主感,在喬綾臉皮練厚了之後,反而總是被他指責,說一點都不注重自己的隱私,把東西隨隨便便亂放。

喬綾說不過他,就來找我求救,我只好把結婚證鎖在櫃子裡收好,誰也不許碰。

我在有一次回l市的時候,在學校附近轉了很久,偶然間發現之前門口那家小吃店只是換了個地方,並沒有因爲拆遷而停業。我打聽着找了過去,看到那個熟悉的招牌的時候,頓時深感幸運,想起喬綾對我說過的話,買了一份回去,又買了一些原料,自己去做熱的,比對着兩樣的味道嘗試,試過幾次之後,我信心滿滿。那天我跟樂樂在廚房串串兒,剛下鍋不久,喬綾回來,一進門就往廚房裡跑,眼睛紅紅的樣子,被樂樂瞥了一眼,說她吃貨。

我和喬綾都笑,然後我問她:“你現在可以原諒我了?”

喬綾不滿,說:“我還沒吃!”

我遞給她一個肉丸,在她嚥下去之後,說:“現在呢?”

她一邊嚼着,探進頭來,說:“還沒吃夠。”

我挑了挑眉,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結果回頭就被樂樂拍了一巴掌,鼓着小臉仰着頭,忿忿地爲喬綾打抱不平,而她只站在一邊被偷吃的東西燙的捂着嘴笑。

後來有一次,喬綾問起關於當年的信件和那個盒子,我搖頭裝傻不提。

她瞪着眼看我,說:“你少裝傻,你拿那些信冤枉過我那麼久,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繼續裝下去,抱着樂樂看電視,在被她瞪了很久之後,無奈的去切了果盤放到她面前賠禮道歉,她不買賬,把樂樂從我懷裡搶過去,孩子氣的喂他吃水果,把樂樂的臉撐得鼓鼓的,抗議的說着含糊的話。

一直到晚上上了牀,我快睡着的時候,又被她扯了起來,半睡半醒的聽到她說:“我想好了,你要是不說,以後就罰你。”

“罰我什麼?”

“寫過多少,補回來!”她對我伸出手。

我擡手她掌心拍了一下,“成交!現在能睡了嗎?”

她很快笑起來,我抱着她按回被窩裡,聽到她躲在我懷裡小聲的說:“你說,我這算不算預定了你一輩子的情書?”

我把臉埋進她的髮絲,悶悶的嗯了聲,笑着說:“你這是預支了你一輩子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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