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個小人兒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心裡忽然覺得有些心疼，甚至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自私了。
雖然我恨張啓明，恨不得這輩子都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可是他畢竟是圓圓的爸爸，儘管我失去了這段婚姻，可是我卻不能一併剝奪去她擁有爸爸的權利。
我在她的面前蹲下身來，伸手在她的小臉蛋兒上輕輕摩挲了幾下，柔聲問：“圓圓，那你想不想爸爸？是媽媽的錯，不該因爲我和爸爸之間出現的那一點問題讓你也沒有了爸爸，要不然……我跟你爸爸商量一下，讓你每週都能有和他在一起玩的時間。”
她毫不猶豫地撅着小嘴用力搖了搖頭，說：“不要，爸爸對媽媽不好，欺負媽媽，那我就也不喜歡他了……而且……雖然小朋友們說起爸爸的時候，我心裡有點難受，有的時候也有點想爸爸，可是我不喜歡和他在一起的阿姨……每次他都會帶上那個阿姨，我不要和爸爸一起玩！”
我聽着她像是個小唐僧一樣念念叨叨的，忽然理解了如沐春風的含義。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現在這樣看來，何止是貼心小棉襖這麼簡單，簡直就是軍大衣。
“你說得是真心話嗎？”我看着她，用試探性的口吻問道，然後身後將她圈進懷裡。
她伸手推開我，皺了皺眉頭，說：“哎呀，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子啦，人家說得都是真心話啦，媽媽，你怎麼這麼愛吃醋，就像個小女孩一樣。”
我心頭一暖，就跟四月的春風吹進了心裡似的，於是沒忍住，把頭埋在她小小的身體裡，輕輕蹭了蹭。
她像個小大人一樣，伸手在我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說：“媽媽，你要學會成熟一點，不要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被她逗笑了，忍不住笑出了聲。
圓圓雙手捧着我的臉，一臉認真地說：“媽媽，你笑起來最好看了，你以後一定要一直笑，不要在夜裡偷偷哭了，好不好？”
我有些驚訝地看着她，問：“亂說！媽媽什麼時候在夜裡偷偷地哭了，一定是你又做夢啦。”
她伸手輕輕在我臉上摸了摸，壓低聲音，說：“媽媽，我前天晚上醒來的時候，明明聽到你悄悄地哭呢，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外婆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圓圓抱進懷裡，緊緊地抱着，都說母女連心，就算是爲了圓圓，我也要努力振作起來。
凱瑞斯特在這座城市的核心商圈，距離曾寒的公司不算太遠。我經過曾寒公司的時候，還特意看了幾眼，隨後又笑自己傻，隔得這麼遠，別說是他這個人了，可能就連車都很難看到。
我站在凱瑞斯特大樓下深呼吸了好久，才總算是緩解了心裡大半的緊張。儘管之前我已經有了很多工作經驗，可是在面對這樣的公司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骨子裡還有這樣的懦弱和不自信。
然而，讓我有些驚奇的是，這家公司裡的員工並沒有傳說中的那樣高傲，用眼角的餘光看人，甚至還特別有親和力。
我剛剛走進去，一個穿着職業套裝，化着精緻妝容的女子面帶微笑朝我走過來，微微頷首，說：“您好，您就是來面試的顧小姐吧？”
她的問候和態度讓我有些驚訝，照理來說，像凱瑞斯特這樣的公司，每天來面試的人應該不佔少數，雖然她看過我的簡歷，認出我來也不算是太過有違常理，但我還是沒忍住，內心開始犯起嘀咕來。
但是我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儘可能保持着妥帖的笑容，點點頭，說：“對，是我。”
“請跟我這邊來，人事主管和部門的總監都已經在會議室等你了。”她說着，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這下，我更驚訝了，我想她一定也看出了我眼中的訝異，笑着解釋道：“是這樣的，上一位面試者剛剛離開，所以他們就直接在那裡等你了。”
我瞬間有種被看穿尷尬，只好垂下眼簾笑了笑，應聲說道：“喔，好，麻煩你了。”
然而，只有這些也就算了，接下來的面試，竟然異常的順利。
人事主管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只問了我之前的工作經歷，當下便問：“那顧小姐，你最快什麼時候能來上班？”
這樣就結束了？我還以爲凱瑞斯特這樣的公司面試的時候會有多大的陣仗和多麼刁鑽的問題，爲此我還做了不少的心理準備。
我擡起頭對上那個人事主管滿是笑意的雙眼，忍不住心裡哆嗦了一下。
這個男人……該不會是想泡我吧？雖然我是個失婚婦女而且帶着一個孩子，可是也不過才二十八歲，自恃還是有些身段和姿色的，越是這樣想，我就越覺得眼下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那個……您沒有別的問題要問我了嗎？”
之前一直沉默着坐在一旁的部門總監忽然坐直了身子，垂眸翻了翻面前我的履歷，然後看着我，說：“我們覺得你的資歷和工作經驗和我們要招的職位非常的匹配，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這下，我總不能再懷疑這個三十出頭的女總監也對我有什麼別的想法吧，只是她的態度有些生硬，彷彿還帶着一絲敵意。
我垂下眼簾輕輕甩了甩腦袋，極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開，看着他們笑了笑，說：“感謝貴公司的賞識，如果能得到這個工作機會的話，我一定會比以前更加努力的。”
那個人事主管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裝，十分官方地說：“好，那下週你就來上班吧。”
這位人事主管的決定之痛快，過程之順利都讓我驚訝不已，我怔怔地點了點頭，然後站起來，鞠了個躬，可能是這個大大的驚喜砸得我都不會笑了，我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說：“非常感謝，我一定會珍惜這個工作機會的。”
直到從凱瑞斯特走出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懵的。就像是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忽然從天上飛來一個餡餅正好砸在我的頭頂上，除了驚喜以外，更多的是意外和不敢相信。
我是相信奇蹟的，只是不相信奇蹟會發生在我的身上。自小，我就已經習慣了，上帝爲我關上一扇門，然後轉身走開的慣例了。
回到家的時候，我媽去買菜還沒回來。我換下身上的套裝，站在衣櫃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不自覺地輕聲自言自語：“顧曉，都已經得到了這麼好的工作，你幹嘛還這麼悶悶不樂的？”
我轉身倒在了牀上，過了幾分鐘之後，又從牀上爬起來，從一邊摸過手機來，駕輕就熟地在個人通訊錄裡點開了林楠楠的名字。
想了想，我還是決定發個短消息過去。
“楠楠，我今天去面試了，結果還不錯，很想跟你分享，你別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之前是我錯了。”
我就坐在公司樓下的臺階上，看着來往的車輛，其實心裡格外忐忑。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被我握在手裡的手機“叮”得一聲提示有新消息進來。
“傻瓜，我那天情緒不太對，我也有不好，找到新工作了？速速把位置報上來，絕對不能放過這個剝削你的機會。”
我看着這條短信，心裡也不禁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把附近一個商場的地址發給她，又坐在臺階上愣了一會兒神，才站起身來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朝着那個商場走去。
我到了之後沒多久，便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商場門前，林楠楠從車上下來。讓我有些驚訝的是，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穿一身休閒裝，而是穿着緊身的牛仔褲和一件繡着精緻小花的棉麻t恤，看起來還頗有幾分文藝女青年的意思。
不過我並沒有多想，而是殷勤地小跑過去，一把挽住她的胳膊，說：“林大小姐肯商量出來，小生萬分榮幸，我知道這家商場六層有一個特別好的法式西餐廳，今天咱們一起吃點兒高檔的。”
她側眼瞥了我一眼，憋着笑，仍然裝出一臉嚴肅的樣子，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說：“我可沒有一點虛情假意，滿滿的都是真誠啊，冤枉啊……”
大概是我浮誇的演技終於感動了她，她“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說：“好吧，那我就勉強原諒你一次。”
我們上去的時候，剛好接近下班時間，所以餐廳裡的人非常少。服務生看到我們朝那邊走過去，老遠就打開了餐廳的門，掛着一張格外具有親和力的笑臉，說：“二位女士下午好。”
進去之後，我們選了一處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此時華燈初上，正是這座繁華的城市霓虹旖旎嫵媚的時候，一切都璀璨得如同鑽石堆砌起來的美夢一般。
我點了一份魚子醬，一份鵝肝和一份惠靈頓牛排。林楠楠翻看了半天菜單，神情看起來有些茫然，但是擡頭的時候，臉上又重新掛上了淡然的笑容，說：“我要跟她一樣的。”
在我沒有注意的時候，她確實正在悄悄地成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