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源心葉問，她是個日本人，對涉及中國的事不像路幽幽這麼敏感。
“這幫人想拿中國政府當冤大頭。”路幽幽低聲說，“製造下一代大型強子對撞機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只會白白地浪費大量人力物力，這項工程一旦開始，五百億美金就相當於打了水漂……因爲全世界都沒有人肯出錢，所以他們纔會找上中國。”
源心葉愣了一下，被這個龐大的數字嚇了一跳，“哇塞，五百億美金啊，換成日元的話……那可是足足五萬五千六百億日元啊。”
在接下來的一分鐘內，源心葉在心底迅速換算了一下，五萬億日元可以買多少東西……什麼豪宅跑車私人遊艇商務飛機名牌服飾，想買多少買多少，至於PS4遊戲機大概能買……不，她要是有這個錢，可以把整個索尼公司都買下來了。
“你們中國人真有錢。”
“中國也沒你想的那麼有錢，全國還有幾千萬人掙扎在貧困線以下呢。”路幽幽搖頭，“如果真的要製造下一代大型強子對撞機，總花費肯定不止五百億，當初歐洲造LHC的時候，這幫人也是信誓旦旦地說三十億可以搞定，結果最後超支三倍，一共花了一百億美金。”
會場內的氣氛激動而熱烈，接下來不斷有人上臺講解這臺超級強子對撞機的詳細情況，包括工程預算，施工方案，計劃時間等等，甚至有人提議在華北平原上開挖一條一百公里長的龐大隧道，圈出上百平方公里的地盤作爲研究中心，這個提案得到了在場大多數人的一致好評，在他們看來，大型強子對撞機的工程上馬是水到渠成的事。
“真是一幫瘋子。”源心葉張望一圈。
路幽幽點點頭。
科學工作者的狂熱在這些人身上表露無遺，在場的大多數人並不關注這項超級工程究竟需要多大的花費，也不關注破土動工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在他們的眼中，一座新世紀的理論物理學聖殿正在冉冉升起。
他們要的是聖殿。
至於花的錢……
反正花的也不是他們家的錢。
“接下來有請普林斯頓大學的天才少女，珀莉·路小姐上臺發言。”
到了路幽幽講話的時候，她起身走上講臺。
會場內興奮的氣氛還未散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笑容，路幽幽環顧一圈，臺下坐着上百號人，其中不少還是業內有頭有臉的人物。路幽幽的資歷很淺，在他們面前算不上什麼，就好比是學生上臺做報告，老師坐在底下聽課，臺下的人帶着審視的目光。
“女士們，先生們，我將對前端時間LHC的報告做一個簡單的分析。”路幽幽的聲音清脆。
臺下的人鼓起掌來，由於大型強子對撞機的事有了着落，這是個大好的消息，聽衆們此時此刻心情很好，他們看路幽幽的目光中都帶着笑意和關懷，這是對傑出後輩的欣賞。
會場內安靜下來，路幽幽開始發言。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本次實驗的結果在大概率上是沒有意義的，它更可能是一個統計學上的誤差……”
聽着聽着，臺下的人開始覺得不對了，他們從女孩的話裡聽出了不同的味道。
“……同樣的誤差此前不是沒有出現過，LHC今年的取樣樣本數量還不足計劃的一半，且僅僅在雙光子衰變上看到了結果，其他衰變形態毫無動靜，憑藉這個結果就認定理論的正確，顯然是非常輕率的……”
會場中騷動起來，聽衆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他們一開始以爲路幽幽和其他人一樣，也是上臺歌功頌德的，但現在他們才意識到……這個女孩竟然是個反對派！
她站在臺上和在場其他所有人唱反調。
這還得了？
“……我們有理由推斷，LHC本次實驗，根本就沒有得出任何有意義的結果，至於驗證理論的正確性，更是言之過早了。”
“等等！路小姐！”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起身打斷路幽幽的發言。
路幽幽擡起頭來，打斷她的是一箇中年研究員，來自斯坦福大學。
“請問您有什麼問題？”
“路小姐，我聽出來了，您是在反對我們之前所做的結果，對不對？”
“是的。”路幽幽點頭，語氣很嚴厲，“我認爲你們之前所做的結果是完全錯誤的，你們把實驗中出現的正常統計偏差當做結果，這是缺乏最基本的科學素養的表現！你們爲了寫論文出結果已經不擇手段了嗎？”
場下譁然，路幽幽這是開地圖炮了，把在場的一衆人等，上至業界大佬，下至普通學生，都給罵了。
源心葉驚歎，哇塞珀莉斯國一啊，完全不怯場，當着這麼多大神的面都敢開罵。
聽衆們紛紛展開反擊，一時間羣情激奮。
“路小姐，您認爲我們的結果有錯誤，那麼請您指出錯誤來，究竟是哪一點不正確？”
“路小姐，您未免太狂妄自大了，我們的文章經過評委會審定，都毫無問題，您憑什麼在這裡說三道四？”
路幽幽倒是一步不退，跟他們針鋒相對，雙方你來我往，鬥得互有勝負，學術研討會正式升級爲一場罵戰。
“路小姐，你不過是個連博士學位都還未取得的學生，請不要對你不瞭解的事大放厥詞！你沒有這個資格！”
開始有人進行人身攻擊了。
路幽幽頓了一下，這個問題她確實沒法回答，自己在學歷上比不上這些人，她沒有拿到普林斯頓大學的博士學位，這是她的先天弱勢。在學術圈子裡，資歷是非常重要的立足條件，路幽幽資歷太淺，鬥不過這些老油條。
很快大部分人發現了路幽幽的弱點，開始窮追猛打。
“路小姐，聽說你在大學期間不幸退學了？這是否說明你連最基本的相關知識都沒能掌握？”
“我的導師是哈佛大學張伯倫教授，請問你的導師是誰啊？”
“路小姐，我也是普林斯頓的學生，有你這麼一個校友，真令人感到恥辱。”
源心葉忍不住了，她一拍桌子，唰地起身，大吼一聲“夠了！”
師姐的聲音穿雲裂石，周邊的人都被她嚇了一跳，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師姐怒氣衝衝地跨上講臺，把路幽幽護在身後，“我是普林斯頓大學的博士！夠不夠格？英雄不問出處，你們這些人，心胸狹隘，小肚雞腸，咬着別人的學歷不放，你是博士你了不起啊？有什麼問題儘管衝着我來啊！”
“路小姐，源博士，你們本人是理論物理學出身，到頭來卻站在了它的對立面上，算不算是欺師滅祖？”某人質問。
“我沒有站在理論物理學的對立面上，我只是站在了你們的對立面上，你們整日揮霍納稅人的錢，卻拿着亂七八糟毫無作用的文章來糊弄大衆！”源心葉怒斥。
“我們做的是超弦理論！這是宇宙的終極秘密！超弦理論怎麼會是亂七八糟毫無作用的東西？”某人憤怒地大喊。
“你們把你們做的那些東西稱爲是宇宙的終極秘密？”源心葉冷笑一聲，“這只是你們不願意面對現實罷了……你們沒注意到你們一直都在玩數學遊戲嗎？在物理學的層面上，超弦理論已經死了！”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某人憤怒地想衝上來，被其他人給攔住了，“把她們給我趕出去！把她們給我趕出去！”
同來的麥斯威爾和比爾·劉易斯已經嚇呆了，他們怎麼都沒想到這倆姑娘是來踢場子的。
“歷史會證明我們是對的！”有人說，“你們嘗試阻擋歷史前進的巨輪，簡直愚不可及！”
“我不是在阻擋歷史的前進，我只是在阻攔某些正想幹蠢事的人。”源心葉說。
“等着吧！等着吧！”某人高喊，“等中國的對撞機造好了，我們會證明你們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