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江無心同她寒暄,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怎麼會被關在海里?我聽到你用傳音螺呼救,趕緊趕了過來。”
她垂眸靜默,“一言難盡。你怎麼會這麼快就趕過來,莫非你剛纔就在這附近?”側頭仔細聽了聽,發現之前的琴聲已經消失,想必方纔就是淺江在千里之外的海域彈琴吧。
淺江不置可否,自顧自地替她把上脈,微微擰眉,“你的仙法被人封住了,怪不得被困在漩渦之中,不過你到底犯了什麼錯,才被關在這海底?”
宮千竹黯然沉默,她也想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仔細斟酌,自己竟是沒有錯的。於情於理,錯的是他們不是嗎?
“罷了,這裡天冷,我們找個地方,你慢慢講給我聽吧。”淺江體貼入微道,正想拉着她離開這片海,忽然一道金光帶着排山倒海的殺氣擊來,淺江一驚,帶着宮千竹飛身躲過,那一掌擊中海面,激起大片海浪。
元虛隨後趕到,他從海面剛剛出現異常的時候便察覺到了,急忙趕來,果然看到是這丫頭又惹是生非,他立於海面上厲色瞪着他們,抖了抖花白的鬍子,“你這孽障留着果真是個禍患,身爲仙界之人,竟與妖族有染,簡直不知廉恥!”
宮千竹急着想要解釋,“長老,我們不是……”
淺江攔住她,對着元虛一張陰沉的老臉雲淡風輕地笑,“元虛長老,凡事未曾親眼所見可不能妄下定論,不分青紅皁白污衊自家弟子,抹黑的可是你們九歌的臉。”
“一個黃毛小兒懂什麼!”元虛惱羞成怒,一掌打下去,淺江抱着宮千竹閃身躲過,左手一張,一根通透的白玉長簫旋轉着出現在指間,長簫橫於脣下,簫聲嫋嫋而起,數十條水龍自海底鑽出,與元虛纏鬥起來。
元虛剛開始還略佔上風,無奈水龍實在太難纏,一條接一條地從海底鑽出來,他是金系長老,淺江卻屬水系,且這是在海面上,形勢本就對他不利,他又心急想要將宮千竹重新壓在海底,自身方寸便已大亂,更是佔不得半分便宜。
宮千竹看着元虛受了點輕傷,終究還是於心不忍,不管元虛待她怎樣,畢竟也相識了那麼多年,多多少少總有些情分,於是拉拉淺江懇求道:“淺江,你放了長老吧,我不想他受傷的。”
淺江低頭看着她,眼中的神情她再熟悉不過了,經常在火楓雲羅眼中看到的,那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可又能怎麼辦呢?她終究是改不了心軟的毛病。
淺江還未做出反應,元虛怒吼一聲,雙手結出噬魂印,兩掌平推出去,金色光波震開,數十條水龍被光波擊中重新被打散回海水,殘餘的巨大掌力落入海中,頓時海浪滔天,波濤洶涌,千浪怒吼,海山俱碎。
淺江和宮千竹也被掌力擊中,連連後退數步,宮千竹在魔界受的傷還未完全痊癒,此刻再受一擊,險些肝膽俱碎,大片仙氣流失。
元虛則是剛擊出這一掌便後悔了,這一掌聲勢太大,難保九歌上的衆人不會聽到動靜。這些天來和那丫頭熟識的火楓雲羅、常翌和冷遺修都來找他要過人,就連青玖和墨子離也問了好幾次,他都不肯透露宮千竹的下落,這回怕是瞞不住了。
果不其然,墨子離聽到海面上有異動很快便帶着青玖趕了過來,看到這兩敗俱傷的一幕愣了一愣,青玖見元虛受了些傷,連忙上前去扶,卻忍不住對一旁的宮千竹發難責怪道:
“千竹,縱然父親有千般不是,畢竟這麼多年也看着你長大,你怎麼能讓淺江打傷父親?!”
宮千竹低下頭,自認有錯,雖然不是她教唆的,但元虛終究是因她而傷,解釋也是枉然。
墨子離看出宮千竹也受傷不輕,面色比元虛還要差一些,正想上前去扶她,目光忽然落到了她身邊的淺江身上,莫名就收回了手。
“師父……”宮千竹低聲喚道,這是自一切真相大白了之後,她與他說的第一句話,她想聽他的解釋,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墨子離只是隔着那麼遠看她,“小竹,五年前我就說過,你若想跟他走,爲師絕不會阻攔,現在也不會變。”
“……是要趕我走嗎?”她靜靜地看着他,身子卻是一寸寸冰冷。
墨子離模棱兩可地回答:“決定權在你。”
淺江不明所以地看着這師徒二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原本上慈下孝的一對師徒怎麼就變成現在這般尷尬?
宮千竹朝墨子離走過去,輕輕拉住他的衣袖,帶着最後一絲希望擡頭望着他,“師父,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信的,只要你說我就信……”
墨子離似乎是輕聲嘆了一口氣,靜靜低頭看她,“小竹,我不想再騙你了。”
似乎是最後一絲力氣都被人抽走了,她鬆開他的衣袖,低頭苦苦地笑,“珍重。”
聽到這兩個字,墨子離忽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是一塊巨石沉入心湖,不帶一絲波瀾,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當初戰戰兢兢生怕離開自己的那個孩子,如今已經轉身牽着別人的手離開,更可悲的是,自己竟沒有阻止的資格,眼睜睜看着悉心教導了那麼多年的徒兒離去,這心痛居然不亞於當年蕪兒出事的時候。
或許是他罪有應得,又或許是此生師徒緣盡,只願那個至今都還乾淨得不染纖塵的孩子,能夠尋得一心人,從此無憂地生活下去,被欺騙的悲傷,一次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