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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竭卷軸 第十二卷:巖黃之城-5

銘竭卷軸 第十二卷:巖黃之城-5

巖黃沙漠上自古有一條商道,像鐵錠這種分量沉重的貨品,從來不會從這條通道運輸,但是價值高,體積小、分量輕的香料,布匹、首飾等等卻因爲穿越沙漠運輸的成本低,路途近,經常由商隊往來販售。薇薇安兄妹在進入沙漠的商道入口小鎮小住了兩天天,就等到了一個商隊,要去巖黃之城。在支付了一定的佣金之後,和他們一起同行出發了。一路上薇薇安拉低兜帽,垂着眼睛,扮成害羞的妻子,乖乖的跟着瑞恩達瓦身後,兩人也同乘一匹駱駝。瑞恩達瓦在臉上貼滿了大鬍子,遮住他英俊的臉。沙漠裡面時有風暴,空氣又非常乾燥,粘在臉上的大鬍子,常有脫落的危險。

一路上,瑞恩達瓦說自己是要去翡翠之城教書的先生,話裡話外清高不羣,商隊的人都對他愛搭不理的。正中他下懷,於是每天帶着薇薇安早早進去帳篷裡面休息。

這一晚,兩人並排躺在小小的帳篷裡,想起了小時候和藥師伯伯旅行的經歷。

“以前也是這樣一起擠過帳篷的”,薇薇安輕聲道,“上次我發燒,也是和瑞恩同騎一匹馬,你怕我掉下去,還拿布條把我綁在身後。”

瑞恩微笑着沒說話,卻在身側拉起了薇薇安的手。

薇薇安索性翻了個身,面對着瑞恩達瓦,“這兩天睡得太多了,今天怎麼也睡不着了。”

“外面已經沒人了,我們要不出去透透氣?”

兩人鑽出帳篷,外面格外的清冷,夜裡的沙漠比白天冷很多,兩人都拉緊了斗篷。這一夜天空非常晴朗,天邊垂掛着半殘的白月,朧月則高懸在夜空正中,略略的似有些橙色的霧氣纏着在朧月上。空中沒點兒風也沒有,這一刻天地只有極致的寧靜。沙漠上的月亮大的出奇,也近的出奇,像是快要碰到沙丘的頂,深藍色的天幕也鬆鬆的低垂着,觸手可及。

在異常安靜的夜裡,瑞恩達瓦站的久了,覺得就連最細微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明顯。臨近帳篷裡商人們均勻的呼吸聲;腳下沙堆裡,小甲蟲們爬出爬進的聲音;一隻小小的蜥蜴趁着月光繼續趕路的腳步聲,還有兩人的有節律的心跳聲。幾乎靜止的空氣裡瀰漫着薇薇安身體熟悉的味道,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安心無比。他一時之間晃了神。覺得要是這場旅行可以一直繼續下去就好了。什麼百姓疾苦,什麼王位爭端,就算玫瑰山谷都遠遠的拋在了腦後,要是就這樣兩個人一起一直一直旅行下去就好了。想到這裡,他打開斗篷,把薇薇安一整個都滿滿的摟在懷裡,緊緊的擁在自己的斗篷裡。

薇薇安一下子被緊緊的摟住,覺得有點兒吃驚,想擡起頭來看看瑞恩達瓦,可是他的雙臂擁着她緊緊的,一點兒空隙都沒有。

感到懷裡的人因不解而掙扎,瑞恩達瓦在薇薇安的耳邊輕輕的“噓”了一聲,要她乖乖的別亂動。

於是薇薇安也索性安心的任他緊緊的擁着。

這幾天,薇薇安能感到瑞恩達瓦的心情好極了,好像從來就沒這麼好過。雖然他話更少了,也很少看到他露出招牌式的禮貌微笑,整天也只是跟着商隊,無盡的行走在沒邊沒沿的延綿不絕的沙丘裡。但是……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心情很好。

薇薇安終於忍不住問,“瑞恩這兩天爲什麼這麼開心?”

他迷人的勾起嘴角,雙目有若含情的答了一句,“我喜歡這片沙漠。”

那一個微笑電得薇薇安都心頭一麻。她立刻甩甩頭,一定是這裡空氣太乾燥了,身體部分脫水導致了出現幻視,連忙取了水袋狠狠的咕嘟咕嘟幾大口。

接下來的幾天,瑞恩達瓦繼續保持着超級好心情的狀態,薇薇安也在沒問過他爲什麼了。喜歡沙漠也不是什麼罪過,喜歡就喜歡吧。

終於,這一天,沙丘的背後升起了一座綠洲,巖黃之城到了。

這是一座由巨大人首蜥蜴身的女妖石像合圍成了環形的,僅有一座城門的圍城。城門的蜥蜴石像的前爪長長的伸出,中間是入城的主道,城門開着人首的胸前,城門頂上是女妖頭顱戴盔甲,高高的昂着,蜥蜴的身體成爲城牆圍攏着巖黃之城,最後蜥蜴的尾巴尖,環過全城,搭在一隻前腳掌上。

跟着商隊走進了外城門,拜別商隊,瑞恩達瓦找了間比較像樣兒的客棧放下行李,兩人開始在城裡四處亂逛。不同前幾日的荒蕪的景象,綠洲上的城市裡繁華至極。沙漠裡的建築不同於公國,都是由黃土夯實成的巨型方坯,再堆砌而成的,冬暖夏涼。磚上作爲裝飾,貼滿了各色的小石頭,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彩色光亮。越是有錢人家,建築外牆的彩色小石裝飾就面積越大。

沙漠裡最珍貴的就是水,政要和富賈院子裡都會奢侈的建造起水池,從大門望進去就能看到大小不一的水池,裡面用藍綠色的磚貼滿了水池的內外面,池裡清水盪漾,宛如一顆顆晶瑩的巨型寶石。

走了半天外城和內城之間全是住宅,卻看不到店鋪和旅社,於是繼續走進內城,一進城門兄妹兩人都被眼前所見驚呆。內城比外城低矮很多,城牆圍攏是一座巨大的湖泊,湖水不過兩三米,清澈見底,湖底是褐黃色的大大小小無數橢圓型組成的石臺,有些石臺高到了露出水面,上面建起商店和市場。石臺之間有浮橋連接,市場和浮橋上往來的行人接踵摩肩。水上還有往來的幾條瘦長的小舟。

在臭烘烘的駱駝上搖晃了好幾天,薇薇安胃口被駱駝的體味影響的很差,終於到了綠洲,沒有了駱駝的干擾,馬上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

瑞恩達瓦本就心情好極,帶她先住進了旅社,自己去集市上,買了很多食物,還罕見的買了一壺酒,連忙趕了回去。一進客房,就把食物攤了一桌,當地食物都是各式各樣的沒見過的麪食和水果。薇薇安連忙抓了一個麪餅就送進嘴巴里去咬,竟然非常的堅硬,她雙手向一個方向用力拉扯麪餅,皺着眉頭牙關緊咬像相反的方向用力扯,竟然咬不斷。

瑞恩達瓦被她逗得直笑,自己去試試,果真硬得離譜,於是用匕首割成一小塊兒一小塊兒的,好脾氣的一塊一塊的送到自己和薇薇安嘴裡。

薇薇安吃驚的瞪圓了眼睛,張口咬下食物,“瑞恩,你真是到了沙漠心情大好,竟然會餵我吃東西?!”

瑞恩達瓦不以爲然,“小時候我們不就是這樣嗎?不記得了嗎。”他一邊嚼着麪餅,一邊手裡不停的繼續切開水果,還給兩個人各自斟了一杯酒。

猛吃了一小通,止住了餓勁兒,薇薇安也開始仔細品嚐起食物來了。美酒真是甜膩好喝到無法形容,少了玫瑰山谷中特有的莓子酒的回口的酸味,全是香香的甜膩的味道。水果也是異常的甘美,雖然水分和玫瑰山谷的水果沒法比,但是味道濃郁香甜,實在是無上美味。

兩人也沒說話,既不碰杯,也不敬酒,只是都自顧自小酌着,漸漸天色漸沉,瑞恩達瓦推開了窗,天邊的一片晚霞頃刻將小小的客房鍍成了緋色。薇薇安眯着眼睛,懶散的一手支在腮邊,一手端着杯子,一口一口抿着甜絲絲的酒。窗外是嘈雜的人聲,屋裡一片安靜。忽然兩人都有一種逃離命運的錯覺。

從一出生就被註定了坐上王位的人生,薇薇安從沒想過要逃避這樣的命運,她愛玫瑰山谷,愛的她的族人,她有能力也願意去承擔責任。但是這一刻,她忽然體會到了,從那個既定的命運上脫逃的快感。這一刻沒人知道她是王后,沒有人將目光注視在她身上。她可以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可以說放肆的不得體的話,可以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不知是醉了還是怎的,她忽然想大叫、想大跳、想像個瘋子一樣的滿地打滾試試看。

從被王族收養那天開始,瑞安達瓦就沒有片刻鬆懈過,他配不上那個尊貴姓氏,他的血管裡流着卑賤的私生子的血液,他慶幸自己的聰明,慶幸自己的英俊,要是沒有這層素未謀面的生父母給他的光鮮的外殼,他真不知道撐不撐得到今天。是不是真的能一直這樣並肩站在自己最愛的女人身邊。他知道這是他從不敢說出口的執念,它有個名字叫做自卑。他喜歡切開一具具屍體,因爲無論年長年少、胖瘦高矮、出身高貴或者低賤,每個人的內臟都一樣,骨骼都一樣,他神經質的喜歡一次次的去確認,人都是一樣的,沒誰比誰少半塊或者多半塊骨頭。人,都是一樣的。這種確認過的平等感,讓他可以一次次的放任自己的愛繼續下去。他愛她,她是他的妹妹、他的朋友、他的愛人。這個空間,這個時間,沒人知道她身份,她在這裡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他深愛了一生的女人。

瑞安達瓦擡手慢慢的板過她的下巴,她半醺的眼神迷茫不解的看着他,他很輕很輕的在的脣上吻了一下。嘆了口氣,“帶你夜市逛逛吧”。

薇薇安沒來得及去細想那個輕柔的吻,就被他牽着手出了客棧。兩人都身披斗篷、帶着兜帽擋着半張臉,互相看不到對方的表情,瑞恩達瓦這些天沒有剃鬚,鬍子也長出了來了,不見了平日的中性的俊美摸樣,他手裡緊緊的握着薇薇安的手,不似往常對她萬事遷就的樣子,倒是彷彿只顧隨了自己心願似的瞎走,也不問薇薇安喜不喜歡。薇薇安有些微醺,實在不能算是完全清醒,覺得腳下輕飄飄的,反正和瑞恩達瓦在一起,什麼都不用擔心。

水上夜市裡熱鬧非常,買衣服、首飾、香料的什麼的都有,空氣裡面飄着香噴噴的小吃的味道。瑞恩達瓦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好興致,也不怕被人看到薇薇安的金色瞳孔似的,沒事兒就拖着她走到小攤前面看東看西,一下子拿條絲巾給她戴在身上比比看,一下子拿了項鍊給她帶上瞧瞧。攤主湊近來說辭推銷,他就擡手合上薇薇安的眼睛,薇薇安反正半醉着,倒是真乖,馬上閉上眼睛,不等瑞恩達瓦命令也不睜開。瑞恩達瓦索性故意拖着閉着眼睛的薇薇安一陣亂走,薇薇安也任性的就是不睜眼,隨便撞到什麼也不管。兩人就這樣在一個絕對算不上大的水上夜市裡面亂七八糟的來回走了一晚上。

直到薇薇安哈欠連天了,瑞恩達瓦才帶她回到客棧。進了門,薇薇安就往牀上一倒,宣佈了一聲:“我已經睡着了”,然後就一動不動,什麼都不管了。

瑞恩坐在牀邊定定的在暖暖的燈光下望着她,心裡漲的滿滿不知是怎樣的情緒。他知道薇薇安沒睡,只是和他玩兒撒嬌耍賴的小伎倆。他也不揭穿,反而給她脫了鞋子、衣服、拆了頭巾,又端來熱水給她仔細的擦臉和手腳。

瑞恩達瓦收拾好薇薇安睡下,自己索性跑去客棧的浴室,在溫暖的水裡泡了許久,他開始很認真的想起了,守城之戰時想起的那個念頭,他想和薇薇安帶着菲利普遠走他鄉一起過隱居的生活,直到永遠。

第二天早上,薇薇安醒來,瑞恩達瓦已經坐在窗前看書了,桌上放着早飯。薇薇安由衷的感嘆到,除了親愛的小菲利普不在身邊,十分想念他之外,這簡直就是完美的生活了。從被子裡面伸出胳膊本打算伸個大懶腰,忽然發現右手手腕上多了十幾個細細軟軟的金環,雖然完全沒有印象,但一定是瑞恩達瓦昨天在夜市上買給自己的。

瑞恩達瓦已經端了一盤子早餐坐在了她的身邊,“忘了?”

薇薇安吐吐舌頭。

“小醉鬼。樓下有個浴室,吃好了早飯去洗洗澡吧。路上都好幾天了沒洗澡了,髒成這樣虧你還睡得着。”

薇薇安面露窘色,下意識的往後縮縮身子。

兩人在巖黃之城逗留了幾天,四處蒐集了不少關於貴族信息,這裡僅僅一家勳爵家族------喬汗家族,家主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單身男人,倒是對市民十分的慷慨。只是軍隊的情報除了城市的守軍之外,好像沒人聽說過沙漠上還有別的軍隊駐紮。兩人實在不甘心,索性換了夜行黑服、包了頭臉,施展輕功潛入了駐軍營地,四處搜尋了一晚上也沒有什麼收穫。第二夜又潛入了市政廳還是沒什麼有價值的發現。

幾天後,他們再一次搭上了一支商隊,離開了巖黃之城,向翡翠之城而去。走出城市,回首遠眺着即將消失在沙丘後面的綠洲,瑞恩達瓦眼裡掩飾不住的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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