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正心先生邀英華至正心宮,二人於偏殿閒談。
正心先生忽想起一事,問道:“英華,自你率琴苑弟子從仙域而出,我一直無暇問你仙域中事,今日可願相聊?”
英華遲疑片刻,道:“先生請問,我知無不言。”
正心先生問道:“你能夠在仙域修道不易,爲何突然帶領弟子離開?”
英華思索片刻,面頰微紅道:“此事說來話長,我是爲尋找一女子,諸弟子亦思念生域,故出仙域。”
正心先生聞言甚覺有趣,笑道:“哦,一女子?莫非是你心上人?且與我詳細道來。”
英華神情扭捏,道:“這……先生……好,那我便說與先生……不怕先生笑話,正是我心愛之人……”英華邊回憶,邊向正心先生講述着……
在英華的記憶裡,仙域無疑是最美的地方,尤其是那情緣森林。
情緣森林中部有一湖,名爲情緣湖,湖之一側是高地,形成大小不一的瀑布,另一側岸邊有一棵巨樹,某日,英華坐於其下撫琴。
周圍鶯歌蟲鳴,流水叮咚,與宛轉悠揚的琴聲融爲一體。忽聞禽鳴於天,一隻火紅豔麗的巨鳥降落於湖中央露出水面的巨石之上,其上坐一紅衣女子,冰肌玉骨,眉目如畫。
那紅衣女子嗔道:“阿凰,今日,你爲何如此頑劣,偏來此地!”
那鳥鳴叫幾聲,似是回答。但諸般情景,英華並未在意,只因其太過沉浸於琴曲之中。
“喂!那撫琴之人!”紅衣女子喚道。
英華方有所察覺,擡首一視,眼前忽然出現一人一禽,爲之一驚,琴聲戛然而止。原來,剛纔那紅衣女子覺察湖邊樹下有人撫琴,便乘着巨禽飛了過來。
“嚦!嚦!”那巨禽忽扇着翅膀鳴叫。
紅衣女子嗔道:“喂!你的琴聲引得阿凰飛來。它喜歡聽你撫琴,爲何又停了?”
英華目瞪口呆,竟無言以對,只得繼續撫琴,心道:“天下竟有此等奇女子,竟能乘駕巨禽!”
紅衣女子盤坐在巨禽背上靜靜傾聽,忽問道“喂,此曲何名?”
英華目不離琴,道:“金鳳鳴兮。”
紅衣女子搖首嘆氣道:“難怪阿凰爲之吸引,它以爲同類在叫呢。”
英華聞言驚奇道:“請問姑娘,此禽……阿凰難道是一隻鳳凰?”
紅衣女子撫摸着阿凰翅羽,微笑道:“準確而言,是一隻凰,爲你曲中之鳳而來!”
英華嘆道:“天下竟真有鳳凰!”
紅衣女子譏道:“哼,少見多怪。”又怨道:“若非人惡,毀壞自然,鳳凰安能匿跡?只可惜,如今只剩它一隻無伴,註定孤獨一生。”目光中流露出憐憫和哀傷。
英華聞言亦有些傷感,許久不說話。
曲畢,英華問道:“不知姑娘可是道依仙尊門下?”
紅衣女子聞言一驚,遲疑片刻,道:“道依?我非其門下,世代居住於此而已。你是何人?”
英華覺得奇怪,未曾聽聞仙域除了道依師徒,還有他人居住,莫非是他孤陋寡聞了,見女子相問,便答道:“在下英華,是生域中人,帶領琴苑弟子前來此處修道。”
紅衣女子忙道:“哦,原來又是修道之人?不過你倒不像道依那羣人那麼無趣,至少會撫琴。”而後以袖遮笑。
英華笑道:“姑娘見笑了,我琴苑中人正是以琴爲生念而修道,故而人人都會撫琴。”
紅衣女子笑道:“原來如此,真有意思。”
英華問道:“不知姑娘芳名?”
紅衣女子從阿凰背上下來,道:“我叫依依。”
英華行禮道:“幸會!”
依依並不理會,緩步走至英華身旁,一股令人凝神靜氣的淡香撲面而來,只聽她說道:“剛纔那曲子我也喜歡,再奏一遍。”說罷坐至其旁。
“好。”英華心中欣喜,撥弄琴絃,不知又奏了幾遍……
二人一禽,相伴琴曲,不覺已至薄莫。
英華抱着琴站於樹下,辭別道:“天色已晚,我要回到衆弟子那裡去了。”
“以後還會來撫琴嗎?”依依眼中盡是不捨。
英華望着依依,呆了片刻,笑道:“依依和阿凰若喜歡,我常過來便是。”
依依露出欣喜之情,忽又憂道:“你不要勉強,如此會很麻煩吧?”
英華笑道:“不麻煩,我每日撫琴修道,在何處均可。何況此處之景我甚是喜歡,更有……更有佳人相伴,不至孤獨無趣。”
依依聞言嫣然而笑,一躍便坐在了阿凰背上,道:“那便一言爲定了!”阿凰撲閃着翅膀,載着依依飛向了遠空。
“如此佳緣,當真值得稱道。後來如何?”正心先生問道。
“有一陣,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漸漸互生愛慕,而且在她和阿凰的陪伴下,我的修爲提高得很快,終於練成了師父的‘金鳳鳴兮’,我記得當金鳳從琴身飛出之時,阿凰歡快地圍繞它起舞,依依也很高興,那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不過有一天,依依步行而來,神情傷感,我方知阿凰壽命已盡,它死了。那天之後,她有好些時日沒有來,我知她是過於哀傷,不願來這裡觸景生情。我便想出一法,若她再來,定會讓她開心,而若要實現此法,唯有加緊修道,提高境界。不久後我便成功了,又等了些時日,她終於來了……”英華又陷入回憶中……
“我還以爲你再也不會來了。”英華喜道。
依依緩步走近,神情不喜不悲,道:“前些時日阿凰的死讓我很傷心……”
“我知道!”英華打斷道,“依依,今日,我要送你一個禮物。”
依依微笑道:“哦,是何禮物?”
“且聽我一曲‘鳳凰和鳴’。”英華說罷撥絃生曲,琴身飛出了一隻生力幻化的金鳳,比以往的更大,羽翼更豐滿,金光閃閃,飛於高空起舞。此景雖精彩,但依依並無動容。
隨着琴曲**,忽然,一隻巨大的火凰從琴身化出,那火凰和阿凰十分相像,其羽似火,羽尾曳焰。火凰飛向金鳳,鳳凰起舞於情緣湖上空,引來了無數珍禽圍繞。
依依觀此美景,含淚而笑,道:“英華,謝謝你……我也送你一個禮物。”說罷香袖一揮,生力作用於英華所撫之琴,雕出一凰,與鳳相舞。
“你!”英華驚道。
“啊,糟了!我忘了此琴是你師父遺物……”依依慌道。
“並非爲此,依依令此琴錦上添花,師父知道了也會高興的。只是你僅爲凡者境界,竟然能施此法,當真神奇!”英華嘆道。
依依忙道:“哦,這,這有何奇?家族秘法罷了……”
依依欣喜之餘,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悲傷。
“隨後某一天,她突然留書一封而離去。”英華道。
“留有何書?”正心先生不覺聽得出神,忙問道。
“僅數言而已,‘緣起於斯,緣滅於斯。真心相知,真心相忘。’我不明白她爲何離我而去,我怎麼可能忘得了她?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她。可我尋遍整個仙域,都未曾尋見,無奈之下我便向仙域之主道依打聽……”英華繼續回憶……
“來者何人?”乾坤山下,一騎着巨熊的壯健男子警惕道。其長髮白袍,燕頷虎頭,龍眉鳳目。
英華忙行禮道:“我是生域琴苑的英華,不知君乃何人?”
那男子道:“我是道依仙尊四弟子勇風,今日輪值看守此處。”忽而想到了什麼,笑問道:“誒,你莫非是在情緣森林修道的英華?”
“正是。”英華答道。
勇風神情疑惑,道:“誒,你不在情緣森林好生修道,來我乾坤山何事啊?”
“只因一事不明,欲見道依仙尊相問。”英華答道。
“哦,有事問他老人家啊,只不過……不過,師尊啊,不是你隨便能見的。不過……不過念在我今日心情好,可以幫你問問,看看師尊是否願意見你。”未及英華言謝,一陣清風,勇風騎熊而去。
少頃,忽聞其聲:“師尊說,他知曉你欲問何事,賜你三字,‘生域尋’,快快離去吧!”
英華暗自嘆道:“不料仙尊竟有如此神通!”便行禮喊道:“多謝勇風尊者,也請代我謝過仙尊,我這便離去。”
“於是我便帶領弟子出了仙域,碰巧趕上歌苑遭襲之事。”英華道。
“原來如此,你竟能經此世間罕有情事,現在可有其音信?”正心先生被英華所述感動,關心道。
英華露出思念之情,道:“雖每日都在到處打聽,但還未有音信。”
“我理解你的相思之苦……”正心先生心中想起了馨寧,看來天下情事都逃不過聚離二字……又寬慰道:“難得你有此執着之心,我相信你一定會尋到她的!”
“多謝先生!我亦有此信心!”英華終於將心事說了出來,又有正心先生如此安慰,心中好受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