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的人一般都不喜歡熱鬧, 所以,此時此刻,蘇玳的表情非常難看。
“來, 張嘴。”原遠柔聲地說着, 並把勺子送到蘇玳嘴邊。
蘇玳鬱悶地吞下了那勺子粥。
“行了, 接下來讓我自己吃吧。”
“不行!”原遠堅決反對, “虛弱成那樣, 你一定拿不穩碗筷的,乖乖地讓姐姐餵你,哦!”
“……”
蘇玄墨的臉色頓時比蘇玳的還要難看。
與我一同站立在側的龍林戩疑惑地看向了我。
是啊……她一直都是這樣……
我當作沒看見他的目光, 轉看別的地方。
“那讓阮潮餵我就行,你自己也沒吃什麼。”蘇玳眼神略帶求助地看向了一邊的阮潮。
“我吃飽了, 換我照顧二小姐吧。”阮潮倒很配合, 站了起來往蘇玳那邊走去。
“飽了?你才吃了那麼一點點。”原遠站起來在阮潮的臉上摸了一把, 皺着眉直搖頭,“難怪那麼瘦, 真可憐。來,姐姐也餵你。”
“……是時候熬下午的藥了,我去熬藥。”阮潮匆匆告退。
“連熬藥都親力親爲,真是個認真的人。”原遠笑着重新坐下,“那我們繼續, 啊, 張嘴。”
蘇玄墨停下筷子, 已經吃不下了。
蘇玳無比鬱悶地再次吞下送到嘴邊的粥。
“只顧着餵我, 你都不餓嗎?”
“你看你, 都病成這樣了,還那麼的爲我着想。”原遠微垂着頭, 含羞帶笑地瞟着蘇玳。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玳欲哭無淚。
師傅請求告退。
站立一旁的龍林戩再一次疑惑地看向了我。
是啊,她這個人就是那樣……
我已經不得不習慣了。
“這樣吧,你吃,我也吃。”原遠勺了一勺粥進嘴裡,再勺一勺子送到蘇玳面前。
蘇玳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勺子良久,突然扳起臉道:“你還沒有吹吹呢!”
“……”
蘇玄墨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剩下的由花邀來喂,”他轉而看向原遠,“你也累了,我送你回烏潭休息。”
原遠蹙起雙眉瞪着蘇玄墨。
“不嘛!~”
蘇玄墨臉上頓時一片鐵青色。
“累的是你,之前你一直守在蘇玳身邊照料她,也沒好好地合過眼,人都憔悴了。”原遠溫潤的眼睛泛起了一片柔情,語調極輕極柔,“你那麼疼愛妹妹,做你的家人……真幸福呢。”
蘇玄墨似乎被她那柔情的話語弄得措手不及,一時之間居然無言以對,毫無表情的俊臉上略略泛起了紅影。
“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不是嗎?”原遠羞澀地低下了頭。
“淨戈……”蘇玄墨怔怔地盯着原遠,低叫着她的名字。
“更何況在我病重的時候是蘇玳照顧我的,現在換我照顧她也很應該。”原遠暖暖地笑道,“一家人本就要互相照顧,不是嗎?”
“嗯。”蘇玄墨看着原遠,微微失神。
“那麼,你現在就回去好好休息,這裡交給我就行了。”原遠輕鬆地道。
蘇玄墨似乎想反對,但張了張口卻無話反駁,最後終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蘇玳就交給你照顧了。”看得出,蘇玄墨還是很不樂意。
“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原遠怪嗔地看他一眼,“對了,把這兩個也一起帶走吧,太多人在會影響蘇玳休息。”
蘇玄墨像想到了什麼,目光瞬時一亮。
“花邀留下,喂藥換繃帶之類的事情由她做就好了,你啊,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哪裡會照顧人。”蘇玄墨的語氣既無奈又寵溺,一雙深情的眸子,未曾離開過原遠半分。
“什麼啊,小看人家。”原遠嘴上雖不願意,卻也沒有反對這樣的安排。
於是,蘇玄墨十二萬分不願意地帶着龍林戩離開了聽雪榭。
房門關上後,原遠走到門邊打開一絲小縫向外窺視良久,才合上門重新走回座位中。
“我還沒飽呢,繼續喂啊。”蘇玳玩味地看着她說。
“病人吃那麼多不好,而且剛纔都是你在吃,我餓死了。”原遠拿起筷子對着桌子上的食物一陣狼吞虎嚥。
我站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
“阮潮只是把藥重新溫熱,說不定很快就會回來。你有話想問的話最好趁現在。”蘇玳悠然地道。
原遠擡頭看她一眼,含着滿嘴食物不以爲然的道:
“切,我光明磊落,幹嘛要怕阮潮回來。”
“那我去睡一覺咯。”蘇玳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
原遠舉起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蘇玄墨滿疼你的,爲什麼卻爲了我跟你不和?”
蘇玳神色一黯。
“這個問題,你怎麼不去問他本人?”
原遠撇撇嘴,鬆開蘇玳肩膀上的手,繼續埋頭吃喝。
“你們蘇家的人都很奇怪,你奇怪,你哥奇怪,連你媽也同樣奇怪。”
蘇玳沒有理會她,一步步地走向牀鋪。
“不過……你和蘇玄墨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滿相似的,如果你不說,我還以爲你們就是親生兄妹呢。”
蘇玳回過頭來看了原遠一眼。
“你到底想問什麼?”
原遠扔開筷子,用手抓起了一個大蝦,愉快地剝着殼。
“一般不是應該母憑子貴的嗎,爲什麼你媽沒想過再生個兒子?”
蘇玳不出聲,狐疑地盯着原遠看了很久。
“你爸爸很愛你媽媽吧?”原遠舔了舔沾滿醬汁的手,彷彿只是一個漫不經心的疑問。
蘇玳冷笑一聲,說道:
“是啊,聽奶孃說,娘在生我之後出血不止,差點沒命,所以我爹沒再讓她生小孩。”
“喔”原遠挑挑眉,“看來令尊的避孕措施還是做得滿到位的。”
“……”
我已經聽不下去了。
本以爲她故意留在這裡是有什麼重要的問題要問蘇玳,誰料說的全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還是睡覺好了。”蘇玳倒進了柔軟的牀褥間。
“不喜歡這個話題?”原遠像是在包容一個任性的孩子,語氣有點無奈,“看來你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媽媽,起碼,在知道蘇老夫人去世時,蘇玄墨比你傷心。”
蘇玳側臥在牀上,目光清冷地看了過來。
“比起我這個親生女兒,她更願意和妾室所生的兒子親近,她不喜歡我,我爲什麼要敬愛她?”
原遠停止了吃喝。
“所以,即使是阮潮毒害了你媽媽,你也不會恨她?”
我整個人震了一下。
爲什麼她會這樣問……?
“不恨。”蘇玳平靜地回答。
“但是她害你沒有了媽媽……”
“誰稀罕?!”蘇玳惡狠狠地瞪着原遠。
原遠笑了笑。
“如果你真的不稀罕,那我就告訴你一件事情。”
蘇玳疑惑地看着原遠,彷彿想看透她的內心。
“什麼事情?”
原遠走到了牀邊,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地說了一句什麼。
話語雖小,卻仍是被我聽得真切。
她說:
“那是一個秘密,石室裡的秘密,也是阮潮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