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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五章 夜遊

35.第五章 夜遊

阮潮率先離開了座位,轉身時留下了深深的一瞥,意味深長。

很突然地,腦中浮現出她在鳳凰樹下笑得了然的表情,心底不自覺地亂成一團,我閉眼,掙脫掉握着我的那兩隻手,腳步略微踉蹌地跟在了阮潮身後離去。

片刻,後頭才響起追隨而來的腳步聲,我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地踩在阮潮的影子上。

夜空中月華如練,寒星數點,偶爾幾絲清風吹動流雲,星月便隱現其中。

出了觀景樓,阮潮便站定了。她縱然再善解人意,也無法揣度出蘇二小姐的衣服在哪家店鋪定做。

蘇玳早有提示:龍城最好的裁縫 只可惜阮潮初來乍到,未能詳知這裡的風土民情。

蘇玳從我們後面走了上來,也不說話,靜默地走在前面。我和阮潮亦步亦趨,回頭,原遠無精打采地跟在最後。

氣氛居然如此沉悶,彷彿,是我的不該。

穿過幾條窄巷,眼前便是寬闊的路道,兩邊皆商鋪林立,別館、當鋪、首飾玉器店、布行都在門上高掛着大大的燈籠,有夥計站在門邊熱情地招攬客人。

此地行人最是熙攘,是龍城最繁華的街市。

不清靜的夜,一片喧譁。

蘇玳領着我們走進了一家布行,老闆一見到她,馬上點頭哈腰,笑容滿臉地上前招待,直接將我們引進內堂。

能夠想象蘇二小姐必定在此揮灑過不少銀兩。

內堂布置簡單,專爲招待上賓,我們各自隨意坐下。

“我前兩天定做的四件衣裳可有完工?”蘇玳正眼不看老闆一下,只輕慢地擡了擡尖細的下巴。

夥計此時已奉上了四杯熱茶,茶色清澈,氣味清幽。

“四位稍坐一下,我已經叫人去拿衣服過來了。”說話間,又進來一個夥計,捧着一個大大的漆盤,上面正是摺疊整齊的衣服。

原遠未等漆盤放下便已走上前去,翻出了其中一件,抖散開去,望着我道:“蓉兒,喜歡嗎?”

殘陽般的色澤在眼前展開,樣式極爲樸實的衣裙,若非這樣柔亮的顏色,將一點都不起眼。

我對穿着向來沒有好惡,只是這樣的衣服,實在不宜參見主人。

“不喜歡?”她有點失望,轉而看向阮潮,“那這件衣服就給你吧。”

阮潮撇撇嘴,極爲不滿,卻又因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忍氣吞聲。

“你這叫慷他人之慨。”蘇玳也走上前去,拿起另一件衣裙,抖展開來。

雪白的長裙上無半朵繡花,腰部以下紗縵層疊,如累累花瓣。

“好看嗎?”蘇玳把衣裙緊貼身上,轉了一個圈。

薄紗被風帶起,白雪無暇。

如若打扮一番,蘇二小姐也算是個風華絕代的佳麗,可惜此時此刻她是英姿勃發的貴公子,做那個動作只會顯得不倫不類。

布行老闆居然定力過人,仍舊樂呵呵地笑開着花,絲毫不覺異常。

“好看嗎?”蘇玳又轉了一個圈,等待我的回答。

阮潮無法忍受地別開了臉。

我想象力有限,只能盲目地點頭。

蘇玳得意地翹起了脣角。

“大哥見了,也一定會喜歡的。”她得意洋洋的臉上帶了幾分天真。

在她說話的同時,原遠已經抖開了另外一條裙子,隨便看了兩下,不入她小姐法眼,隨手扔到了一邊。

水清色的長裙,與阮潮此刻穿在身上的那一件並無二致。

無需說明也可知道這是給誰做的。

“做工不錯,重重有賞。”蘇二小姐一高興,散財就像仙女散花,老闆差點沒跪下謝恩。

最後一件衣服蘇玳並沒打開來看,瞄了一眼後便叫夥計全部疊好,放進包袱。

我始終覺得,蘇玳對於原遠與主人之間的事一直都過於熱心,彷彿把原遠帶到主人身邊不單是我的任務,也是她的職責。

出了布行,便回觀景樓休息,一路走去,人流不絕。驀然想起主人的生辰就近這兩天,周邊城鎮的城主都會派人來送禮道賀,所以纔有今晚如此熱鬧的景象,難怪來來往往的多是外地人,酒樓客棧也多豎起客滿的告示牌。

“那邊的是冰糖葫蘆嗎?”衣袖被原遠扯了一下,她示意我看向她手指着的地方。

“是冰糖葫蘆。”想不到那麼晚了還有人出來賣這些零嘴。

“有銀兩的那個跟我來。”原遠說完就走,頭也不回,毫不懷疑我們會跟過去。

“哎呀。”我舉步欲走,身後卻聽得一聲細微的驚叫,回頭,見阮潮一個趔趄就要倒地,我忙伸手,撈起她纖細的腰。

“剛纔有個人撞了我一下。”她極力穩住身形。

“沒事吧?”待她站穩,我才移開那放在她腰間的手。

“好象扭到腳了。”她眉頭緊皺,嬌容煞白。

我朝身後看去,蘇玳和原遠似乎正和賣冰糖葫蘆的人討價還價,我想揮手示意,無奈她們根本不看過來。

“先去那邊坐下,我幫你看看。”我只得扶着她,慢慢地走到路旁的鳳凰樹下,讓她坐下。

我脫了她的靴子,細細檢查了一遍,沒發現紅腫和淤痕。

“哪裡痛?”我問。該不會是傷到筋骨吧。

她試着扭動了一下腳踝。

“已經不那麼痛了。”她遲疑地說道,然後又扭動了一下。

“能走嗎?”我一邊說一邊探頭往原遠所在的地方看去,賣冰糖葫蘆那裡已經沒了她的身影。

“要麼你去告訴她們一聲我們在這裡。”她也朝我看的地方望去。

我站了起來,急急地跑回我們之前所站的地方,川流的行人,皆是陌生的面孔。

很有可能那兩人在買完冰糖葫蘆後發現我和阮潮不見了,找了一遍沒有發現,便去別處尋了。

我回身走到阮潮所坐的鳳凰樹下,她已經可以站起來了。

“找不到人嗎?”她見我獨自回來,結果可想而知。

“走丟了。”想不到才短短半刻鐘,人就找不見了。

“蘇玳認得路,多半帶着淨戈回觀景樓了。”阮潮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

“那我們也回去吧。”我這樣說的時候,阮潮的神色變得有點怪異。

“先不回去。”她說。

我心底升起了隱約的瞭然。

“我還想走走。”果不其然,她開口說道。

我瞥了她的腳踝一眼。

“你是故意的。”

她揚起了頭。

“怎麼樣都好,我只是還想走走。”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放心,我逃不掉的,我中了毒,那兩個人是我的解藥。”

她說得無奈,如花的嬌顏現出難得一見的誠摯。

我沉吟良久,終究讓步。

“……那麼走吧。”

“你一定要跟來嗎?”她不耐地皺起雙眉。

我不回答,只是迎向她的視線,做出肯定的表情。

“……走吧。”我們並沒有僵持多久,她的自由得來不易,一寸光陰一寸金。

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她是龍城的人。對於這裡的街道,她毫不陌生。只是,我跟在她身後穿街過巷,兜兜轉轉,卻越走越疑慮。

“你到底想去哪裡?”我禁不住問。因爲,她所走的路線和我記憶中的某個地方完全重疊。

她沒有回答,只是越走越快。

誠如她自己所說,她的解藥是蘇玳和原遠,她是逃不掉的。匆忙的步履只是顯示了她內心的激動情緒。

又走過了一個交叉路口,印象中的那處地方已經映入了眼簾。我本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巧合,但阮潮偏偏就在這時停下了腳步。

曾經榮耀一時的府邸,而今已破敗殘舊。朱漆斑駁的大門上橫匾猶在,只是那上面的字跡已模糊不清。

“這是你要來的地方?”

她依然沒有說話,瞪着一雙水眸定定地注視着那座破落的宅院,豔麗的花容血色盡褪。

“……也許,只是搬走了……”她喃喃自語,寧願自欺欺人。

“不,”我漠漠地搖頭。

她迅速地看了過來。

“死光了。”我凝視着她的雙眼,平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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